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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最后的晚餐（十）
十
不出舒梅尔所料，亚科夫发现从雅法与阿卡上岸的“朝圣者”果真越来越多了——他们大多体面又尊贵，从希腊人那学来了傲慢自持的坏秉性，可又隐隐留有落魄与惊恐的后遗症。
“能上得了船，逃到这来的拉丁人，在君士坦丁堡时必定有权有势。”舒梅尔将新税法讲给亚科夫时这样解释，“你瞧他们，大多是外交官、大商人与过去联姻的贵族。平民要付出全部身家来攀附他们，才换得到救命的船票。可希腊人倒不这麽想，只按血统一视同仁，仿佛只是意大利的皮革匠和法兰克的纺织女工抢夺他们的生计，而不是签了免税公文的伯爵与总督侵占他们的权利。”
“我还以为你只恨罗马皇帝。”亚科夫不由得颇为欣赏地打量他，“没想到你连着威尼斯的总督一起贬损。”
舒梅尔尴尬地露出微笑，不知是腼腆，还是另有深意。“我和朱蒂丝在威尼斯受过的苦一样不少。”他只递给亚科夫一沓厚厚的公文，上面挂着的一串火漆印摇摇晃晃，“让我把他们的钱全榨干吧。”
亚科夫赞同地扯起嘴角，将公文又交给达乌德，叫他按排好的班次通知士兵们看守城门，一个一个筛查那些“朝圣者”。这时，努克跑到二人身边。“尤比乌斯大人准备好了。”他挺着黑脸蛋嘻笑着说，“就等您跟他出发！”
“去吧。”舒梅尔挥挥宽袖。
“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派人送信。”亚科夫戴上铁帽子，围着头巾将口鼻掩起。
“我知道。”舒梅尔点点头，“见到安比奇亚后，你们也小心些。”
窗格外传来阵阵骆驼铃的响声，催着亚科夫离开。“那我们去耶路撒冷了。”他最后拿起那把镶红宝石的长剑，用皮带拴在腰上，“这就托付给你。”
尤比珍惜极了每一次骑骆驼的机会。他将视线小心翼翼地投向伞帘外，掩住摇摇晃晃的面纱。黄金制成的十字架正在热浪中闪亮地波动，华美得像虚幻的海市蜃楼。
“要是我们能常来耶路撒冷转转也是好的，该在这买栋小房子。”下驾时他扶着亚科夫的铁手套，指城墙外五花八门的驼队，“这离卢德不远，市场更大，人更多，好玩有趣的事也更有花样。”
“那些人大多和你一样，是来交际，不是来玩乐。”亚科夫接过大伞罩在他头顶，“再或者，也是从君士坦丁堡‘朝圣’来。”
尤比放眼望去，沙尘滚滚的土地上扬着许多旗帜——旗帜与家纹是贵族的象征。如舒梅尔灵通的消息般，果真其中有许多都是希腊人的制式，更花哨更繁琐些。他在其中寻找骨螺紫的顏色，但无功而返，只有几个略微眼熟些。
“先到大卫塔去。”亚科夫护着他的背，不叫他离开伞下，“安比奇亚要先去宫廷裏觐见国王，我们一定要等很久。”
尤比点点头，正想向大卫门裏走。“尤比乌斯大人！”他忽然听到有人用希腊语呼喊他的名字，却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只得回头看去。还没等他找到声音的源头，亚科夫猛地拽住他的袍子向身后藏——血奴已经太久未这样做过了，尤比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与幽默。他哪还用得着亚科夫再这样保护他？
“別和他说太多话。”他的骑士小声告诫。
“別担心…”尤比刚随口说着，就明白了亚科夫为何这般反应。他的视线从缝着红色十字的披风后向外扫过，在沙尘中找到一个锃亮的禿头正向这边来。一看到那人，尤比忽然觉得手上像沾了东西一般黏糊糊地恶心，非藏在袖子裏背过去不可。
名叫锡塞罗·伊科诺穆的希腊公证官从烈阳下跑进城墙的阴影中，汗涔涔地冲着尤比的面纱笑，又简单向亚科夫打了招呼。“真巧啊，尤比乌斯大人。”他团着手奉承道，“我带着家人朝圣来，竟刚好在这遇见您，真是上帝的安排！”
“真是巧。”尤比敷衍着点头，“您在君士坦丁堡的工作如何了？”
他本以为这问题能叫锡塞罗尴尬地失语。“近来不错，托您与您长姐的照料，赚了不少钱。”锡塞罗的笑容却更盛了，“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帮您二位处理更多的难事！”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希腊人，尤比打量着他的长相想，怪不得没受暴乱的影响——不如说，他兴许也像其他希腊人那般，早觊觎拉丁公证官腾出的位置了。“祝您飞黄腾达。”尤比简短地祝福了一句，缓缓向城內走，“您什麽时候回君士坦丁堡去，打算在圣地停留多久？”
“那要看情况，您一定也知道，现在君士坦丁堡不大太平…”锡塞罗紧跟他的步伐，“我的女儿才结了婚，不该叫她老瞧血腥的打杀，想烦心事。这次朝圣，也算带她新婚旅行。”
“原来如此。我消息不灵通，没准备礼物，只得送些金银了。”尤比招手叫努克来，“请问贵婿是哪一位，我可认识？”
锡塞罗笑嘻嘻地道谢，接过那些钱袋子。他们走进耶路撒冷熙攘的城区，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骆驼、马驴、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乐器与人声鼎沸地充斥耳膜。“她嫁了个还算高贵的家族，您认识的！”锡塞罗扯着嗓子，半是炫耀半是提醒地冲尤比叫喊，非要叫他听见，“他们就在牧首池边上，就在前面！”
尤比忽然清楚地听见亚科夫极为厌恶地啧了一声。很快，他发现这是因为骑士有出众的身高，在人群中视野较他更远些——尤比在看清牧首池边的人影时立刻停下了脚步，惊讶地在面纱下张开嘴巴，心中百味杂陈。
锡塞罗的女儿远没她父亲那般龌龊，是个可爱温润的希腊姑娘。她正规矩又礼貌地掩着面纱向卢德的城主行屈膝礼；在她身边的俊美新郎有一头明晃晃的金发，太阳光照在上面，几乎刺得吸血鬼在伞下也睁不开眼。他见到尤比与亚科夫，便愣在那，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地屈辱又傲慢。
“…好久不见，尤比乌斯大人。”金发的新郎终还是冷漠地向他点头，笑脸裏藏着讥讽，“等您有空闲，劳烦告知我舍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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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 最后的晚餐（十） 鲜血刻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