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许珀耳玻瑞亚(二)
二
“別怕。”亚科夫说,“现在是白天,又在海上,谁也追不来。”
尤比紧紧抓着他的手,胆怯地望头巾外刺眼的太阳。他们正站在甲板上,四周是开阔无边的地中海,灿烂的阳光洒满整片海面,让无数银鱼似的浪花波光粼粼地闪烁翻滚。
“我不怕。”吸血鬼坚定地拿起那枚戒指,“有你陪着我!”
亚科夫为他的勇敢欣慰,也为潜藏的危险警惕。血奴眼看着那枚戒指离吸血鬼的指尖越来越近,心一点点提上嗓子眼,甚至做好了一同殒命在此的准备——尤比套上戒指,神奇的红宝石立刻让他的血液奔流起来,握着亚科夫的那只手倏地温暖了。
什麽也没发生。没吸血鬼从阴影裏窜出,也没血奴从水手中间提剑赶来。他们只听见浪花翻涌与海风吹拂的声音。
“…太好了。”亚科夫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样路上我一个人就喂得饱你。”
他身边复活的吸血鬼终于扯掉了头巾,将黑发暴露在太阳下。尤比努力地鼓动胸膛熟悉呼吸的节奏,瞪大眼睛瞧四周一切光明的景色。可没过一会,他竟摇摇晃晃地倒在亚科夫身上——“你怎麽了?”亚科夫立刻摸到他手指上,“快摘了它!”
“没事,我就是觉得特別困…”尤比闭着眼睛喃喃道,“我有十年没睡过觉了,我想睡觉。”
亚科夫坐到甲板边,让尤比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入睡。现在,波涛成了最柔软的摇篮,阳光成了最温暖的被褥。他想将头巾盖上尤比的眼睛,却猛然发觉,自己也十年没见过尤比在太阳下晒着的模样了。
他望着那张明亮的脸庞,决定让尤比多晒一会,也多睡一会,好好享受每一个太阳下的日子。
船沿来时一模一样的航线,途径塞浦路斯与罗得岛,横穿爱琴海回到君士坦丁堡。他们幸运极了,不光没遇到风暴,海风还顺着航向吹,仿佛有波塞冬与艾俄洛斯的庇护与指引一般。“这是我平生最顺的一次出航!”到达金角湾时,船长不禁感嘆,“不出半个月就到了!”
“可我们没文件,也没推荐信。”尤比小声问亚科夫,“该怎麽通关?”
“总有办法。”亚科夫望着众城之女皇辉煌的城墙与海港思忖,“我多给些贿赂试试。”
“我们也快没钱了…”尤比从他腰上摸了口袋,打开绳结给他瞧,“马卖了30银幣,船票和口粮花了10银幣。我们还要接着向北方走,还要再坐船…等到了诺夫哥罗德,一定要变成穷光蛋了。”
“钱没了还能再挣。”亚科夫忽然笑起来,“你还从没有过真正贫穷的苦日子,现在算不上什麽。”
他的话让吸血鬼踏实下来,肯跟着他的脚步走出船舱。金角湾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玫瑰色的晚霞仍如初见那般迤逦美好,战争与屠杀都未留下多大痕跡。亚科夫在港口张望,想寻张熟悉的面孔通融,尽快继续出发——顺着海鸥飞行的轨跡,他找到一艘罗斯商船:斯拉夫人的船与希腊人的船不甚相同,是用北方的橡木做的,更小更浅些,船头立着圣尼古拉的塑像。亚科夫瞧见一个熟悉的高个子正背着盾牌与斧头上船去。
“奥列格!”他立刻大喊,害那人浑身发颤。“你去哪?”
奥列格辨出他和尤比的面孔,第一反应是转头奔逃——“你不要瓦兰吉的薪水,不为皇帝效力了?”亚科夫夺上前去,揪住他的辫子,“想跑到哪去?”
“我、我不认识你们…”奥列格转着眼睛呲牙咧嘴地笑,“我辞职返乡,我就是返乡去…”
“你还欠我人情。”亚科夫恶狠狠地说,“当初向我借钱时怎麽说的?什麽都答应?”
“唉,饶了我吧,兄弟!”奥列格被他扯得发痛,瞧见尤比又怕得双腿发软,“我、我把那枚金幣还你…好人,让我走吧!”
“那可不够。”亚科夫说。
“哈哈,松开他罢。”尤比笑着绕到他面前,“我们要去诺夫哥罗德,能帮我们通关,寻艘快船吗?”
“只求您到了地方千万別再寻我,求您也別咬我的脖子,给我下那刻印…”奥列格一被亚科夫松开,就弯着腰,将庞大的身躯缩成卑微的一团,“让我过个安详的晚年吧,尤比乌斯大人。”
“那是当然,只要你別再这麽叫我。”尤比拉着亚科夫的手,不由分说踩上他的船,“我和亚科夫是你的同伴,用不着再登记,对吧?”
奥列格苦着脸,在他们的注视下到船长面前,挠着头皮搜肠刮肚地编瞎话。看来他瓦兰吉卫队的身份给了他许多便利,没一会,他便长吁短嘆着返回船舱中,重归亚科夫的控制。
“你为什麽不留在君士坦丁堡?”亚科夫随口问,“怎麽忽然要返乡?”
“年纪大了,赌不起了。”奥列格尴尬地咧开嘴,露出一口斑驳的黄牙,“我又不像你和尤比乌斯大人不会变老,总要找个安寧的地方给自己送终呀。”
小船向黑海扬帆,沿着海岸线进发。他们的运气仍未用光,诡谲恐怖的魔鬼之海被驯服了,未见风暴与礁石——起初是这样的。尤比在夜裏腾上天空,找到了十几年前他们游歷过的城市与泛舟过的河道:康斯坦察依旧生机勃勃,港口摆满海鲜烤架与葡萄酒;多瑙河依旧恬静深邃,千万只飞鸟在浮岛上筑巢。只是曾经辉煌的双头鹰旗帜已有许多被撕得粉碎——尤比想起舒梅尔曾告诉他保加利亚人独立的消息。现在,陆上残酷的战争与政治博弈已被他全抛在身后,再不用思量。
“再向北,就是你没去过的地方了。”亚科夫指着远处陆地的痕跡,“天气会越来越冷。”
“特兰西瓦尼亚也很冷。”尤比反驳道,“没什麽可怕的。”
“真正的北方比特兰西瓦尼亚冷得多了。”亚科夫的嘴角严厉地撇下来,“別说大话。诺夫哥罗德到了九月就必须生炉子才能过活,现在已算入冬了。”
“可你不就在那生活过吗?”尤比哼了一声,“你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
亚科夫耸耸肩,只指奥列格的模样给他瞧——邋遢的瓦兰吉人已在头盔下塞了內衬,指头上裹着一层层棉布。“快冬天了。”奥列格的嘆息在空气中结着霜。他递给亚科夫一件羊毛斗篷。“您要是运气好,能赶在第聂伯河结冰前上今年最后一艘船;要是赶不上,就在赫尔松停几个月吧。”
“赫尔松?”尤比转头问,“从前巴图尔的部落是不是就在那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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