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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幕许珀耳玻瑞亚(一)

    一

    “必须取得那戒指,杀死所有的吸血鬼!”

    伊纳尔特独自回到卡蜜拉的新宅时,心中就念着这句陈旧的话。特兰西瓦尼亚正下着几十年难遇的大雪,雪片大得鹅毛一般。他飞在夜空中,觉得自己像只脆弱的飞蛾,在漫天的灰尘中躲闪,向着一处忽明忽暗的炉火跋涉,正欲投入其中。他感受不到寒冷与灼热。这些痛苦已随着身份的转变与力量的赐予,早离他远去一百余年了。

    本该是这样的,他想。直到他在大雪中看到那座石头垒的华美的影子。

    它像个什麽?像个坟墓,像个教堂,像个祭坛,像个监狱,可就是不像个城堡,不像个住宅。它亮着灯,点着蜡烛——吸血鬼从用不着这些光亮。不如说,吸血鬼甚至用不着活,也用不着死。本该是这样的,伊纳尔特想。既然如此,它为什麽而明亮,为什麽而燃烧?是为了劳作服侍的血奴,为了穷奢极欲的享受,还是为了那脆弱自私、荒诞无理的爱与后代?

    伊纳尔特感觉自己的头脑不甚清楚。他只落在一座最温暖的阳台上。雪片夹在他茶褐色的长发中,好像为他戴上了一顶衰老的帽子。

    吸血鬼偷偷地寻了个窄窗,向裏窥探,想先找到“弟弟”的房间——他叫尤比。伊纳尔特记得母亲取给他的、这沉重又轻盈的名字。他今年该四岁了,可谁又知道他有没有整日戴着那戒指,有没有长成四岁的模样?

    可惜他没找到尤比,只瞧见一些血奴在走廊中忙碌。伊纳尔特没办法不去注意这些胸口印着刻印的可怜人。他听见血奴们谈起话来。

    “好大的雪!”有个女人惊呼道,“这一个月没法去集市了!”

    “冬天还去什麽集市啊。”又有个男人放松地打着呵欠,“地窖裏的东西够吃够用。我们还能去湖裏凿冰钓鱼换口味。”

    “唉,我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主人觉得烦闷。”女人说,“要是能再叫来两个吟游诗人和画师,给主人唱些歌谣,画些绘本就好了…你知道吗,尤比能记的词越来越多了。他真聪明,比寻常孩子聪明得多。”

    “怪不得你担心!別怕,我见识不少,也能唱曲画画讲故事。”男人大笑起来,“我来帮你!”

    “那你去和主人说这事吧。”女人也开心地笑了,“这麽长的冬天,你必须每天讲不一样的笑话,才能不害主人失望。”

    二人的脚步向一个燃着壁炉的房间裏去,声音消失在门后。伊纳尔特听了这些欢喜放松的话,想起曾经的生活,心中反而五味陈杂,信念第无数次动摇。兴许被蒙骗了真是种幸福,兴许被管制着才是种幸运呢?若是生为凡人,还有什麽更好的出路吗?扪心自问,沦落到如此境地的自己算作什麽——自己也有过机会,能获得这般简单放纵的幸福吗?

    他在窗外踌躇了好一会,盯着自己冷得冰一般的尖指甲看。仿佛再过一会,这就该染上温热的血;或套上一只血似的戒指了。

    “我的孩子。”忽然,窄窗的另一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来我这!”

    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恐怖又亲切,曾无数次出现在伊纳尔特的美梦与噩梦中,害他浑身战栗,动弹不得。像是漫天的雪全盖在他一人身上似的,他被这本该不存在的寒冷拖得痛苦又焦急,连忙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石头垒的窄窗中间,有一双弯弯的红色眼睛笑着凝视他。眼睑上的睫毛全白了,像死亡一般洁净。

    伊纳尔特忽然想起一则寓言故事:若是小马自幼被细绳拴在棍上,哪怕它长大后有了足够的力气挣脱,也永远再无勇气尝试。他感到自己像是被绳拽着,被线牵着,化作一阵轻飘飘的黑雾,被拖进长廊中去。

    “从今起,我就是你的母亲、爱人与主人。你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卡蜜拉先是拥抱了伊纳尔特,然后怀念地、沉醉地亲吻他。她的唇舌间残留着甜美幸福的血的味道,伊纳尔特很久没再尝过,只觉受到了诱惑一般堕落又惭愧,不得不抵抗——可他的抵抗被视作一种欲拒还迎的挑逗,一种高洁坚定的自持,只成了能叫母亲尽情发挥怜爱与统治的引火绳。伊纳尔特因此感到愤怒,可又无济于事。他像被拴在绳上的小马一般任母亲摆布,试着用信念与理想麻痹自己,想将这当作种別样的酷刑与赎罪来接受。

    因稀客来访,所有的血奴全兴奋地走动起来。大理石浴室被放了满池喷香的泉水,花瓶中被插上了温室栽培的鲜花。伊纳尔特被脱光了带入氤氲的湿气中,坐在一个带软垫的紫檀木椅子上。母亲温柔地举着象牙梳子,一点点理开他打结成绺的头发。

    “我瞧见白头发了!”卡蜜拉在他脑后惊呼嘆息,“你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伊纳尔特本不想回复她,可又忍不住说话。“您满头白发,又怎麽能说我。”他敷衍着,“我不愿饮无辜者的血。”

    “天底下哪有不无辜的人。”

    “不,他们全是无辜的。没人自己愿意做罪人,皆迫不得已。”

    “唉,你不懂事,我懒得和你计较这些。”卡蜜拉用梳齿费力地清他头发上的发团,可许多已打了死结,没法再理开。她只得拿起剪刀。“你的白头发不多,也就几根。看来你也没像自己说得那样,天天净饿着自己。又和我犟嘴做什麽呢?”

    伊纳尔特最听不得这种话,仿佛自己龌龊而道貌岸然的秘密被揭开了,仿佛卡蜜拉正逼迫他以死明志——若是地狱中有个最刻薄又擅长说扎心话的恶魔,那卡蜜拉一定就是这恶魔无心的化身,他想——“您不理解我。”伊纳尔特只克制又麻木地说,“我也不求您理解。”

    刚说完这话,他就一阵后怕,仿佛卡蜜拉满头的白发已是这谬论的佐证。他苍老又年轻的母亲披着那头雪似的、毛皮大衣似的乱蓬长发绕到他面前,露出一副让人不舒服的笑容。“胡说,我最理解你了!”伊纳尔特想,她一定就要说这句话来反驳自己,侮辱自己。

    “好吧,我不理解你。”可卡蜜拉嘻嘻地笑,“只要能叫你高兴。”

    伊纳尔特先感到由衷的愤怒。可他努力地压制愤怒,让这坚硬的东西化成了一滩悲哀柔软的空洞东西。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真拥有崇高的理想与奉献的热情。可紧接着他又困惑——卡蜜拉一定理解自己,他想。既然如此,难道一切理想都如此遥不可及,永无止境,难道自己的终点就如面前的母亲一般,自己即将变成一个颓废无畏的死人吗?

    “我永远都在这。”卡蜜拉起身来,为他披上一件奢华柔软的长袍,“要是你有一天想通了一切,随时都能回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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