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这一生_我曾厌恶我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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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这一生

    杨景越的生意越做越大，郭慕川跟着他也攒下了家业，两人都在城裏买了房，听说还是对门邻居。

    家裏添了小汽车后，他们第一时间拉着父母进城转了一天，也想接哪吒和敖丙去开开眼界，可哪吒顾忌着敖丙的状况，还是婉拒了。

    谁能料到，出了变故。

    杨戬在商场裏走着，突然一头栽倒，没等送到医院，就没了气息。

    那年他八十五岁，哪吒和敖丙也已是八十一岁的老人。

    敖寸心跟杨戬一辈子情深，老伴走后没几天，她也跟着去了。

    接连两位老友离去，哪吒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从不说什麽，可眼裏的光却一天比一天淡，连平日裏挺直的腰板，都好像弯了些。

    夜裏，他还是习惯性地搂着敖丙睡。

    敖丙依旧是老样子，趴在他身边，撅着屁股蜷成一团，这个睡姿，几十年都没变过。

    好在两人身子骨还算硬朗。

    到了冬天，每天清晨，哪吒会把敖丙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厚棉袄一样不少，然后牵着他出门拾粪。

    其实哪是真为了拾粪，不过是借着由头带敖丙遛弯。

    只要一出门，敖丙的眼睛就亮，嘴角也会带着浅浅的笑。

    之前哪吒和敖丙轮流在敖寸心、碧儿家吃饭，如今敖寸心走了，做饭的事就全落在了碧儿身上。

    后来郭慕川的媳妇生了二胎，碧儿要去城裏帮忙带孩子，做饭的担子便转到了狗蛋和哪吒肩上。

    没想到这两个大男人下手，做的饭竟也像模像样，热乎又可口。

    郭慕川本想把狗蛋也接去城裏，可狗蛋说什麽也不肯，红着眼眶说舍不得这地方。

    碧儿也劝儿子。

    “这裏是我们的根，等你家二小子大了，娘就回来。”

    郭慕川见父母态度坚决，没再强求。

    他又提议让狗蛋和哪吒、敖丙搬去盖的新房住，也被他们婉拒了。

    住惯了李家大院的老屋子，闻惯了院裏的烟火气，换了地方，反倒睡不踏实。

    后来村裏通了水泥路，车轮碾过不再扬起尘土，家裏买得起小汽车的人家也渐渐多了。

    村委会裏还安了电话，有事不用再跑断腿传话，倒方便了不少。

    哪吒这年已八十八岁，早想卸了村裏的担子，可屯裏人没一个同意，大伙儿都信他，觉得有他在，心裏才踏实。

    没法子，哪吒只好应下来，身边总带着九儿家的儿子，有意把他往村干部的路子上带。

    不管是去城裏开培训会，还是去县裏汇报工作，都让这小子跟着，教他认人、学办事。

    有回哪吒带敖丙去赶集，先给敖丙买了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刚转身，就撞见个乞讨的老妇人。

    走近了才看清，竟是小红。

    她头发白得像霜染，满脸皱纹堆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手裏攥着个豁口的搪瓷缸，在人群裏怯生生地递着。

    当年大活动，小红因窑姐出身，是被批评的重点对象，日子过得比谁都苦。

    哪吒心裏一酸，从兜裏掏出两块钱放进缸裏。

    小红抬头看他，起初没认出来，直到目光落在他眉间那道红痕上，才猛地反应过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那天哪吒给敖丙买了不少零嘴，糖疙瘩、酥皮糕点，还有他最爱的糖葫芦。

    这麽多年，敖丙记不清太多事，唯独对这些甜口的吃食，一直惦记着。

    碧儿从城裏回来没几年，也走了。

    李家大院裏，渐渐就只剩下哪吒、敖丙和狗蛋三个老人。

    狗蛋比哪吒大六岁，已是九十四岁的高龄，背也驼得更厉害了。

    郭慕川和杨景越每次回屯，总往院裏搬东西，吃的有软和的蛋糕、方便冲的奶粉，用的有暖手的热水袋、轻便的棉鞋，能想到的都给备齐了，从不让三个老头操心。

    张堇棠也常来，每次都拎着大包零食，她总记着，敖丙好这口甜。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个老头就一起出门遛弯，哪吒牵着敖丙，狗蛋跟在旁边，慢腾腾地踩着水泥路走，彼此有个照应，也不孤单。

    哪吒早把家裏的五亩地转租了出去。

    八十多岁的人了，腰杆再硬，也扛不动锄头了。

    郭慕川和杨景越的地，也一并转租了，他们在城裏忙着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与其让地荒着，不如给懂种地的人打理。

    等日头爬高些，暖意漫进院子，三个老头就搬来小板凳，坐在老苹果树下晒太阳。

    敖丙近来越发黏哪吒，总像年轻时那样，往他怀裏钻，脑袋靠在他肩上，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像是只有挨着哪吒，心裏才踏实。

    哪吒从不嫌他黏人，只笑呵呵地搂着他，指尖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心裏清楚，这岁数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散了，能多抱一会儿，多挨一会儿，都是往后再也寻不回来的福气。

    哪吒九十一岁那年，一个暖融融的午后，三人照旧在院裏晒太阳。

    敖丙依偎在他怀裏，像只温顺的猫。

    哪吒闭着眼笑，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可这双眼，却再也没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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