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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料越粗越好。再加固一遍。」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有备无患。」
他在古今帮并无职份,可一言出口,便没人拿它当商量。
大牛爽利应声,转身去点人。
不多时,村里便响起叮叮当当的斧凿声,与青壮们的号子相和,透出股子踏实劲儿。
村中热闹起来,姜家祠堂里,却静了好几日。
长安城里遭了天灾,正是人心浮动丶鬼魅横行的时节。
姜亮那位感应司都司,自然有忙不完的差事。
白日里听经学道的清闲,早就没了踪影。
他惯坐的那只蒲团,也落了小半个月的灰。
香案上青烟直直往上,却似比往日更显寂寥。
直到这一日清晨,那道熟悉的影子才重新凝出。
只是这次回来,姜亮的神魂之体,不若以往凝定,反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晦暗与躁意。
连同堂中空气,也跟着沉了几分。
一直闭目静坐的姜义,这时才缓缓睁眼。
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打量片刻,声线平稳如常:
「怎的?长安城里,还没收拾停当?」
姜亮闻言,扯了扯嘴角,那点笑意半分未到眼底。
「长安城麽……鬼魅归位,人心暂安,表面上,总归过得去了。」
话锋一转,他眉宇间那股烦躁再也藏不住:
「孩儿烦心的,是锐儿那边的消息。」
见父亲眼神微凝,他忙又补了一句:
「并非锐儿自身出了岔子……说到底,事不在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浊气,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失望与疲惫:
「真叫人心头发沉的,是如今的朝堂。」
姜义只抬了抬手,指向面前空着的蒲团,示意他落座。
「不急。」声音依旧平稳,「一件件,慢慢说。」
姜亮的虚影在蒲团上坐下,眉宇间的躁意却丝毫未减。
「那道为锐儿请功的摺子,」他开口,语气里压着火,「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递上去,便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不见。」
「他那老丈人觉着不对,托了京中关系,细细打探一番。」
说到此处,姜亮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凉意。
「不问不知,一问,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道摺子,根本就没到御前。半道上,便被黄门内侍,悄无声息地压在了桌底。」
姜亮面色沉得厉害。
「那黄门倒也算没把事做绝。」他续道,声音冷硬,透着几分讥诮,「明里暗里,托着李家的人,传了句话来。」
「说是国库空虚,天灾连年,圣上宵衣旰食,愁白了头。此番封赏,再大的功绩,也得先为国分忧,暂缓一缓。」
说到这里,他嗓子眼里忍不住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乾涩如铁。
「可话里,却又兜了个弯,暗暗指了条『便宜』的道。」
他抬眼,望着父亲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一字一顿:
「除非……」
「除非锐儿他们,能『体恤朝廷艰难』,自掏腰包,捐上一笔钱粮。如此一来,非但原先的封赏能顺利下来,甚至还能顺水推舟,再往上抬一抬。」
姜义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他未动怒,只静静望着儿子,语声平缓:
「是底下人贪得无厌,自作主张,还是……」
话未完,姜亮便已接上,脸上那点愤懑却褪了,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无力。
显然,这一问,他早有答案。
「文雅她家,世代在宫里行走。虽不过是医官,门路却比许多公卿更灵便。」
他缓缓开口。
「李家得了信,便在宫里头,不动声色探了探风。」
「结果……」姜亮苦笑,笑意比哭还难看,「这事不是个例。也不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内侍,敢私自做这等没本的买卖。」
「而是……上头,授意默许的。」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那虚幻的神色里,愈发沉甸甸的无力,像压着一口气,怎麽也吐不出去。
话到这里,已无须再明言。
黄门内侍,不过奉命行事。
那所谓的「上头」是谁,心里早是雪亮,再无半点悬念。
祠堂里,静得出奇。
姜义脸上,并没多少意外神色。
在他眼中,这些光景,无非是前世旧书卷里翻过无数次的陈迹。
王朝气数将尽,卖官鬻爵丶把功勋当货物,历来如此,谈不上新鲜。
死寂愈久,便愈显得熬人。
姜亮的虚影,在父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下,反倒先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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