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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门有三个门洞。
最中间的那个,寻常百姓不可通行,于是两侧的掖门便承担起了吞吐人流的重任。
长长的进城队伍,夹杂着细碎嘈杂的声音,蜿蜒伸展至一里以外。
负责核验的门检,一身差服松松垮垮,斜着胯立在门前,接过一个乡下汉递来的路引,随意翻看几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担着的货物。那汉子心领神会,立即从担子里取下一点东西,双手奉上,门检接过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汉子如蒙大赦,脚下生风,一溜烟窜进城内不见人影。门检嘴里嘟嘟囔囔,埋怨着进城的百姓真是越来越寒酸了…………
此时,人群中议论的声浪突然高了起来,那门检正要呵斥,抬眼却看到十六位禁军步履整齐,护送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缓缓向南薰门驶来。
门检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转身对着身旁两个门弥高声吩咐道:“快,拦住掖门入口,莫要让这些人再往前挤了!”言罢,他整了整衣衫,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朝那马车奔去。
马车在门前平稳停下, 车窗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门检一下子就认出那帘子后的半张脸,忙不迭地弯腰点头道:“中贵人奉旨出行,一路舟车劳顿,定是辛苦万分………………”
陈良弼对此等蝼蚁之辈的奉承毫无兴趣,他之所以显露真容,不过是图个方便,免去出示通行证的繁琐。如今目的达成,立即放下帘子,将门检那热情的脸隔在了窗外。
马车辘辘地驶入城内,待周围的嘈杂声散去,郁竺才再次掀开帘子,窗外街衢纵横,坊巷栉比,贩夫走卒,熙熙攘攘。远处汴河之上,舟楫往来,帆影重重,端的是一派繁华都会气象。
都说长安米贵居不易,东京何尝不是如此。刚立下豪言壮志,要尽快攀上权力巅峰的郁承旨,此刻就面临着一个现实问题??要在这繁华大都会找个地方落脚。
果然,陈良弼甩了甩袖子:“承旨入京,本当先行拜谒童大人,只是不巧,适闻大人已入宫赴宴,恐怕得等到明天了,我且先护送承旨往官驿歇下,如何?”
郁竺和张芝芝相视一眼,后者立即从行囊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塞到陈良弼手中:“一路叨扰中贵人,这是从青州带来的一些方物,还望中贵人笑纳。”
郁竺则是接着陈良弼的话头,回道:“就不去官驿了,劳烦中贵人将我们送去店宅务吧,既要久居东京,自是不能一直住着官驿,还是得租个屋子,正好此刻还早,趁便料理了此事。”
出发前那晚,李清照就告诉过她,东京房价颇高,父亲李格非为官多年,才置办下一个小小的“有竹堂”供全家居住,而郁竺和张芝芝就两个人,实在无必要一到东京就耗尽积蓄购房,因此她建议二人先僦屋而居。
只是这租房子,亦有门道。
据李清照所说,民宅租金昂贵,且房东常以翻新为由加价,住进去难免扯皮,不省心;相比之下,官屋由“店宅务”管理,租金较低,类似于后世的公租房的,就是条件一般,若是找不到关系,很容易租个四面透风的“寒舍”。
不过店宅务的监官,多由宦官担任,李清照建议她不妨从这方面入手,看看有无门路。
果然,陈良弼接过那包袱后,在手中掂了掂,轻轻一笑:“承旨何不早说,那店宅务的监官是我同乡,我让他选间好的出来便是。”
“有劳中贵人。”郁竺亦回以微笑。
有熟人好办事,陈良弼关照过后,那店宅务的监官很快便选出一间位置上佳的两层带院儿的小楼,以每月二十贯的价钱租给了郁竺,签完契书,交完三个月的房钱,郁竺便带着张芝芝正式来到她们在东京的家。
这栋小楼在内城宜秋门附近,和大辽使馆隔街相望。前门临着西大街,一层是客厅厨房和仓库,二楼有三间居室,从厨房出去,可直通后面的小院,院内还有一口井。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郁竺和张芝芝各据一间小屋,将带来的被褥床品铺好,又在屋里简单收拾布置了一番,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原先在青州,三餐都去孙二娘那里解决,自然不用开伙,如今独立生活,张芝芝不得不以一个主妇的视角打量起整个家,清点了下缺的生活必需品,发觉非得上街一趟不可了。
郁竺此刻也是饥肠辘辘,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出门逛街,祭一下五脏庙,顺带将东西采买了。
东京较大的夜市有二,一处是御街附近的州桥夜市,另一处是潘楼街附近的马行街夜市。这两处郁竺都不打算去,因为在李清照给出的东京“逛吃”指南中,还有个更值得打卡的地方??大相国寺。
毕竟,那两处夜市日日喧嚣,但大相国寺的庙会,只有初一,月半和逢八的日子开,算下来每月仅五日而已。今日恰好四月初一,岂有错过之理?
张芝芝麻利地落了锁,二人沿着西大街走了三个街坊,横穿过御街,便见那朱墙金顶的宝刹。寺前人头攒动,烧香求签的香客、零买趸批的商贾、杂耍唱戏的艺人,一应俱全,更多的还是凑热闹的东京百姓。郁竺拉着张芝芝,穿过熙熙攘攘的
人群,跨过那入寺第一道门户??大三门,总算挤进了这座著名寺庙。
寺里别有洞天,“大三门”和后面那扇“不二门”之间夹着偌大一块空地,其上售卖飞禽走兽、猫狗宠物、各类小吃的商贩不计其数。两人左手一个和菜饼,右手一包野狐肉,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又看了会儿小狗钻火圈的热闹,才依依不舍地往不
二门走去。
不二门,取自《维摩诘经》里的不二法门之意。穿过这道门,便开始有些实用的东西售卖了,蒲扇枕席、屏帷摆件等五花八门,张芝芝挑了好些家里需要的物件儿,直到二人手里快拿不下才罢休。
转过杂货摊儿,便是连成一片的水果摊,一个个不算大的摊位上摆着河北的鹅梨、河阴的石榴、温州的瓯柑、卫州的白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此时交通远比不上后世发达,平民百姓多半只吃过本地产的水果,张芝芝哪里见过这些,看得眼花缭乱,郁竺也是许久没见过这般堪比现代水果店的场景,当下心头一热,“挥金如土”地让那卖水果的小贩每样都来一点当作二人的饭后甜品。
小贩见来了位阔绰主顾,立即眉开眼笑,喜滋滋地用竹筒装着水果,嘴里还不停歇,热情地与郁竺搭话:“小娘子,我这儿还藏着个稀奇少见的果品哩,您可有兴致瞅瞅?”
“稀罕?”郁竺微微挑眉,还有什么是她一个现代人没见过的,当下带着几分好奇,对那小贩道,“拿出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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