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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发觉不对,立时传了消息。
家中早就预备着桓翁过身后的事宜,不多时,阖府上下缟素。
如?此一来,原定于桓氏别院的秦淮宴自然也不便再办。仓促之下,由王旖牵头,挪给王氏接手操持。
王旖对这位家翁原就没什么感情,还曾因与?萧窈争执之事遭了通申饬,那夜回去后,当?即就令仆役用桃木水给一双儿女?沐浴,除晦气。
又以交接秦淮宴为?由,只要?并非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大都避开。
府中大办丧仪,香烛烧纸气息挥之不去,又请了僧人超度,念经声不绝于耳。
王旖本就不胜其扰,及至知晓幼子因此病倒,就更是焦头烂额。
“小郎昨日去灵堂磕头,回来后,倒像是魇着了。夜间翻来覆去,口中说?着些?胡话,今晨一早便发起热……”乳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伺候数年,尽心竭力,不敢有分?毫怠慢,实是不知这古怪病症因何而起。”
王旖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拢着幼子的手,催促道:“医师呢?”
“已来看过,也开了药。”乳母道,“说?是受了惊吓,须得慢慢调养……”
王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拧眉吩咐婢女?回去一趟,要?王氏自家养着的医师过来诊治。
她看着满脸通红、喃喃自语的幼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亲自将他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又贴近些?,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鬼,”桓佑稚嫩的手忽而攥紧了她的衣襟,似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阿娘,有鬼……”
伺候的仆役们面面相觑,王旖花容失色,颤声哄道:“阿佑别怕、别怕,娘亲在这里……”
桓佑却还是哭叫不休,屋中乱作一团。
及至王家来的老医师亲至,诊过脉,下的结论与?先?前那位一致,就连开的药方也相差无几。
王旖只得暂且接受,吩咐仆役们煎药。
只是几顿药下去,桓佑的症状非但没有起色,反倒愈演愈烈。甚至连王旖这个亲娘都认不出来,瑟缩着,像是吓破了胆。
桓维身为?长孙,既要?堂前守灵,也得应付上门来吊唁的宾客。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抽空探看幼子,却发觉房中多了个须发皆白的方士,总是哭闹不休的桓佑竟安静下来,呆呆躺在那里。
“小郎君年纪小,三魂七魄不稳,便容易撞着些?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方士捋着长须,从容道,“此丹虽能缓一时,可根源不解,只怕还会复发……”
他这话说?得头头是道,桓维心存疑虑,王旖却已信了大半。
一来王翁在世?之时便笃信方士之术,昔年正?是听一方士之语阖族南渡,才避开兵祸,有了后来几十年的显赫。
正?因这个缘故,王家人或多或少总会信些。
二来则是心中急切,便如?犹如?溺水之人捞着根救命稻草,自是牢牢攥着。
“是因府中操办丧事的缘故?”王旖一时也顾不得桓维在侧,自顾自道,“阿佑正?是去灵堂磕过头,回来便不对劲的……”
话里话外,皆是说桓翁之死晦气。
桓维深深看了她一眼?,碍于幼子尚在病中,到?底没说?什么。
“非也。”方士却摇了摇头,掐指道,“我观府中所置灵堂在西,可冲撞小郎君的阴气,却是自东而来。”
说?罢,信手一指。
王旖茫然望去,透过半敞的轩窗,只见?一树石榴花开得正?好,艳红如?火。
桓维问道:“东有何物?”
方士答:“莫要?囿于眼?前,不若看得远些?、再远些?。”
“建邺一直往东,是京口,奴婢娘家便在此处……”乳母这几日提心吊胆,只盼着能早些?找到?小郎魔怔的根源。只是话说?到?一半,却被王旖身侧的亲信婢女?打断。
“胡诌什么!”婢女?文香呵斥道,“此处何曾轮得到?你说?话!”
乳母愣了愣,这才发觉两位主子不知何时齐齐变了脸色,立时唯唯诺诺闭了嘴。
王旖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苍白,几无血色。
乳母是在王旖诞下这对双生子时才来伺候的,对从前诸事全然不知,文香却是贴身侍奉十余年,又岂会不明白个中缘由?
她躬身上前,轻轻托起王旖的手腕,轻声道:“夫人累了,不如?还是先?回去歇息。”
王旖在她的提醒之下回过神,望了眼?对面的桓维,随即又挪开视线:“也好。”
她向那方士道:“我儿的病劳您费心,只要?能治好,必重金酬谢。”
“夫人说?笑了。我要?那些?个身外之物,又有何用?”方士一哂,起身告辞,“贵人们何时想出缘由,令人寻我,再筹划化解之法罢。”
桓维原本还疑心他是那等坑蒙拐骗,想要?借机从中获利的江湖骗子,见?此倒是信了几分?,亲自起身送了两步。
待人离去后,回看王旖:“你对此有何头绪?”
“就此往东,范围何其广泛,犹如?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想出个所以然呢?”文香搀扶着王旖,低眉顺眼?道,“郎君便是看在夫人这些?天日夜辛苦操劳的份上,也该容她先?歇一歇才好。”
王旖的疲惫并非作伪。
桓翁的丧仪、幼子的病症令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精心策划许久,本该大出风头的秦淮宴也没能出席,的的确确是身心俱疲。
桓维稍作沉默,拂袖离去。
文香抬了抬手,示意乳母与?其他侍奉的仆役们退出去,向着魂不守舍的王旖苦笑道:“我的夫人,方才那等情形,您怎么能露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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