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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少了,养得手也细了,这脸上的水分也多了,就半年时间,她变得白了胖了,甚至胸口都开始有点微鼓出来,生疼生疼地。
此时她脱去棉袄,初初换上春天的襦裙,看着已经是个小少女了。杏眼桃腮,顾盼生辉,在孙大娘这糕饼铺里,如同陋室明娟。她爱笑,见人常笑。她时常记着,那死在路上的三娘子对她说过的话:“小娥,江湖上讨生活,心头要藏着一把刀,脸上却要给人七分笑。你要学会笑,人才能容你活下去。”她老嫌她笑得太难看,要她学着像她那样地笑。如今那个笑得好看的已经不在了,而那个笑得难看的,也渐渐地学会了她那样的笑容。
此时她正走在御街上,两边是她这半年来已经渐渐熟悉了的街市盛况。
城中最热闹的,要数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西梁门外瓦子及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等,每日车马盈市,罗绮满街。
刘娥走在潘楼街上,这是离宫城极近的街市,街南是“鹰店”,专进行鹰鹘等猛禽交易;过去南进的巷子是“界身”,是金银采帛贸易,每笔买卖可能达千万钱以上;街北就是著名的潘楼酒店,楼下每天自五更天就摆开市场,买卖书画珍玩等货物;这边上一溜儿,都摆上南北小吃。
沿潘楼酒店向东,一路下来,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这些大瓦子,可以容纳几千人呢。依着瓦子自下而上的卖药、卖卦、饮食、剃剪等小贩就更多了。
刘娥每次过来,最喜欢的就是在各金银铺子上流连,人家看她只以为是个喜欢金银饰物又买不起的小姑娘,可是她所观察着的,却绝不仅仅于此。
“明明是一样的银子,就是这么敲打几下弄成个花样,就收这么贵的手工,阿哥,我们一定要开个银铺子,只要我们能够收得比人低,一定能招揽到许多生意的。”头一天参观完整条银铺街的刘娥,兴奋地拉着龚美说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半年里,她为孙家果子铺争取到了桑家瓦肆的长期生意。一开始,是她讨好檀香,使得二十一娘房中开始用孙家果子,由于孙大娘的手艺实在不错,渐次地连大厅里都开始摆上孙家果子作为茶点。这个结果,自然是刘娥下了许多功夫得来的。凡是席间推荐送上孙家果子的小丫环和仆役们都能够落几个铜钱的回扣,自然就人人卖力推荐。
才上个月,桑家瓦子的许管事就给孙家果子铺直接下了长期订单,孙大娘忙得连门市都供应不上了,如今听了刘娥的劝说,已经准备着再招两个小丫头做帮工。如今不要说她和刘娥要赶工,连四丫都开始上手做糕点拿工钱了。
四丫自从被她后娘打得险些连命都没了,吃了教训,再不信后娘的蛊惑:“你挣的钱都应该给你弟弟”“你弟弟才是男丁”“大娘真黑心不给你工钱”“大娘肯给那外来丫头工钱不给你,还不欺负你人老实”……她回了后娘身边,每日里只比在大娘处干得更多更累,吃得差吃得少,还要受后娘时不时虐待。她脑子是笨了些,但是终于分清了好歹。
这半年来,她跟着刘娥学到了许多,如今不但做事主动眼里有活,而且也不再没事只缩在一边,而是主动跟大娘示好,主动招揽顾客,给刘娥打下手的效率比当日跟着孙大娘时强多了。
而刘娥带着四丫之余,也乘机向她学会了一口字正腔圆的汴京官话,如今虽然还隐隐带着些乡音,听得出不像是本地人,但基本上与人交流,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一听就是乡下来的怪腔调。倒象是已经如同居住汴京数年之久的人。
汴京乃是都城,大半人口是外来的,而语音的熟练与否,成了“汴京人”与“外乡人”的隐形区别。如今刘娥明显已经迈过了这个门槛。
这半年时间,刘娥借机跟桑家瓦肆上上下下都混得极熟。之前她已经混熟了得胜后街一整条小巷子,那条巷子中多半都是小吃铺的店主,却比不得这桑家瓦肆精彩无比。
桑家瓦肆在汴京城诸多瓦肆中只能算得中小规模,最多的时候也只能容纳一两百人。一个城市只有发展出在衣食无忧中有寻欢作乐的人群,才会有瓦肆。瓦肆中基本上都是百艺杂陈,竞争激烈。有一技之长者,无不想混入其中,过上有瓦遮头,风雨不侵、寒暑无忧的生活。而瓦肆为了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也无不积极争取着业内最出色的人才进驻。
所谓的瓦肆勾栏,原本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便于表演和分融,用标杆和帽布遮挡,所以才称为勾栏。进不了瓦肆的艺人,顶多只能在露天里表演,叫做“打野呵”,收的钱不足瓦肆的十分之一。
而进了瓦肆,坐在有瓦遮头的厅堂里,叫一壶好茶,上一盘果子糕点,有茶博士侍候,按歌舞鼓词讲经参军戏杂耍绳技等的分类,想看什么有什么,既安逸又舒服有派儿,自然是赢得了更多人的喜欢。
刘娥每日上午做糕点下午送货,孙大娘给的时间又宽裕,她混迹其中,不但听了一肚子歌曲掌故,连时事新闻也听了不少,什么“官家与小周后风流史”“南唐国主好诗文”“后蜀孟昶的七宝夜壶”“这次征辽又败了”“武功郡王自杀一定有问题”“秦王三年内一定出事”“赵老相公会不会被起复”“卢相公这次会站哪边”这些茶客闲话,她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觉得这些时事,简直比鼓儿词还要更新鲜刺激。
这一天,刘娥终于等到了她的机会。
二十一娘没有嫁成那个做官的李郎君,失落了一阵子,急匆匆又抓住机会嫁了一个富商为妾,桑家瓦肆的头牌歌伎位置就空了出来,经过一番竞争,原来的红歌姬段七娘成功上位为头牌。和声的队伍中便补了一个为独立歌姬,如此一来,和声便要补一个上来。
歌姬的掌班王兴就有些犹豫,这补的人若从霓裳班去挑,似乎嫌小。若是从原来落选变成侍女的人群去挑,一则这些人本来水平就次些,再加上当了侍女疏忽了练习,这水平相差就更大了,一时竟挑不出人来。
正犹豫间,常来常往的刘娥,早知此事,打探得信儿,特意带了两斤卤羊蹄子来给王兴:“兴叔,我给您带来后街马三儿家的羊蹄了。”
王兴大喜,他就好这一口,只是马三儿家的羊蹄不容易买到,常一出炉就被人抢了,他忙起来就来不及去买。
刘娥知其心意,隔个十天半月的就帮他捎一份来。见王兴要掏钱,刘娥忙道:“兴叔,这只当我孝敬您老人家的。”
王兴忙摆手:“你小儿家家的,给人家学徒也是没几个钱的,我如何好强占你便宜。”
刘娥不肯收,脸上却有些犹疑,王兴见状就问她:“你有什么为难的,只管与我说。是与不是,只在我这里便了。”
刘娥才道:“不敢瞒您老人家,我素日来瓦肆,听着姐姐们唱歌,不由也学了几首,也不知道唱得中不中听。您老人家是行家,若肯听我唱一次,便是您疼我了。”
王兴便知就里,道:“不中用,这选人虽然是我的事,但我也是端人饭碗的。若是徇了私,我自家要吃挂落的。”
刘娥忙陪笑:“我如何敢要您老人家担这般的干系,您只给我个机会,听我唱一次,凭我自己的运道罢了。若当真不成,我也死了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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