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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是两人回程路上的基调。

    丁茂明白他老爹的意思，要是黑旗军拦不住建奴，那现在富足的丁家湾，就会变成曾经那个面黄肌瘦的丁家沟。

    乡绅地主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财产，他们会留着金钱鼠尾辫来到这里，再次奴役他们。顺带着用更加恐怖的手段，去震慑丁家湾里敢于反抗的农民。

    “丫头，你以为这场仗，是我黑旗军与建奴之间的战争吗？”

    这句话是丁海柱坐在石墩子上对熊梦之说的，此刻却如同幻灯片般反复在她脑海里播放着。

    身为熊廷弼的小女儿，她继承了父亲刚强的性格，不愿听从家里的安排成为与勋贵联姻的工具，所以她来到了以开放与自由闻名的复州卫。

    但她却一直把自己在黑旗军中的经历，看做是一场冒险，从来没有考虑过深层次的事情。然而看着丁家湾农会会长坚定的目光，她的嘴里好像吞下了一块苦瓜。

    熊梦之看向坐在篝火对面的卢象升，对方的神情也似乎差不太多，都在强颜欢笑。看着锅子里煮开的腊肉，两人比起欢笑着的其他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回到村口的驻地后，在傍晚的寒意升起之前，第三旗队熟练地生火，加锅，煮肉。

    除了丁茂和熊梦之寻来的铁锅和腊肉外，葛正从野地里挖来了一把霍菜，龙夏拿出了一盒猪肉琉璃管，卢象升从马鞍袋里拿出了一小瓶麻油，全部倒进了锅里，又将瓶子放在水里涮了涮。

    六匹战马围绕着他们的主人，在煮肉的篝火前互相磨蹭着取暖，这时，砍了七八斤柴火的金长安清了清嗓子，他一本正经地用略带朝鲜的口音，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作为旗队指导员，我有必要在吃肉前，召开一个动员会。”

    “吃肉。。也要动员？”熊梦之小声问道。

    “每次恶战前，总会改善几顿伙食，讲句话。”丁茂快速解释着。

    这时，一旁的葛正却小声嘀咕道:“要不咱把火收小点，别煮老了。。。”他正准备伸手去抽篝火里的柴薪，立刻被一旁的龙夏拍了拍脑门:“愣子，腊肉是越煮越香。”

    作为旗队的指导员，金长安除了战斗之外的本职工作，是给士兵们上课，让他们始终保持热情，用他在复州社学政治科所学到的内容，像基层官兵一遍遍地强调复州卫新政思想的核心——众民革命。

    金长安酝酿了片刻的情绪，他首先带头，感谢了丁茂和他的父亲，这顿腊肉，并不是计划中的补给，而是来自民间的馈赠。

    “你想不想再回到丁家湾里去？等这仗打完了，我可以批你一个假。”

    “我是想去探望一下。”

    丁茂平静地回答着，显然没什么心情回应指导员的“鼓励”。游骑兵的各个旗队，只要有了空闲时间，就会根据条例召开各种交心会。

    多数时候是金长安一个人在那里介绍复州的“众民革命”，有时候也会是龙夏。

    前者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一样，主要讲解新政的各项内容，条例的细节解读等等。而后者则会讲一些他当初在农村特遣队里和地主老财们斗智斗勇的场景，并且作为故事的主角，龙夏总是能够以一当十，化险为夷，总的来说，他在吹逼。

    但包括卢象升在内，众人都喜欢听龙夏讲故事，因为金长安说的话，就像是车轱辘一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即便是游骑兵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听多了，也会觉得无聊。

    首先，金长安会号召苦出身的游骑兵们拿起武器，虽然他们本来就拿着武器。

    然后他会复述一遍陈楚在复州抵报上写的话:“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利归匠农工会。”

    然后他就会举一个游骑兵们做梦都背的出的一个例子:

    一个小地主对刚分到土地的农民说:“我出一百贯钱，让我进农民协会。”这个农民曾经是这个地主的佃户，本以为凭借着往日的威压，能够顺利进入农会，谁知这个农民啐了地主，骂道:“呸，谁要你的臭铜板！”

    大明的地方户籍册子里，有正册，另册两种。一般的好人都会入正册，而匪盗，恶徒就会入另册，而在复州卫，新政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发展。

    家世清白的好人，翻身的佃户，雇农，匠户，会入上册。正经做生意，没有劣迹的商人，会入中册。

    而有过劣迹的地主家，则会连同全家老小，被编入灰册。

    其中上，中两册的人口，占据也复州卫的九成九的人口，他们有资格加入各自的职业工会，享受福利。

    而灰册中的少部分人，除了要听从农会安排亲自垦荒，接受改造外，还要不定期地被拉到新拓展的村子里，当做平均土地的典型案例。

    至于曾经作奸犯科，逼良为娼的劣迹乡绅财主，他们会被统一编入一本罪册，只有编号，没有名字，除了死刑犯外，其余人会被投入长生岛的矿井中服劳役三十年，之后编入灰册。

    至于那故事里的小地主，他并不是因为接收了新政而选择掏钱加入农会，而是怕被曾经的佃户们打入“灰册”或者“罪册”。

    怕被编到下两册，他们就想方设法地加入农会，而他们往往会被农会严厉地拒绝，然后就会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被农会关在门外，变成无家可归的样子的小地主们，被分到土地的农民们专门为此自创了一个形容词——走地鸡。

    “就是这样，原本被复州的地主老财们嗤之以鼻的“匠农会”，到如今，成为了复州卫最荣耀的东西，从前是老爷欺负老汉，现在是老汉欺负老爷，乾坤逆转，日月重开，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世界！”

    金长安说的眉飞色舞，他最后用了一句背的烂熟，刻在复州匠农总工会门帘上的话来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量中华千年之物力，解天下黎庶之忧心。黑旗军万岁！匠农会万岁！众民革命万岁！”

    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锅里煮开的腊肉块，指导员这次讲的时间超出了以往的逾期，连锅子里的汤水都烧干了四分之一。衛鯹尛说

    “是是是，众民万岁，我们能开饭了吗？”

    “我那瓶芝麻油，不会蒸发了吧？”

    “汤都绿了，霍菜可久煮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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