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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手叫他,显然怕人家听见,不但不敢大声喊,甚至不敢出声说话。阿辽沙立刻跑到了篱笆跟前。
“幸亏你自己抬头看了一下,要不然,我差点要出声喊你了,”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高兴而匆促地低声说,“你爬过来!快些!唉,你来得真好。我刚想起你。”
阿辽沙自己也很高兴,只是在犹豫怎样才能跨过篱笆。但是米卡用大力士般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帮他跳篱笆。阿辽沙撩起了修士服,用城里赤脚顽童似的灵巧姿势跳了过去。
“好了,咱们走!”米卡兴奋地急忙低声说。
“到哪儿去?”阿辽沙也低声说。他朝四面打量了一下,看见自己在一个完全空旷的花园中,里面除他们俩以外,没有一个人。花园虽小,但是园主的小屋到底还离开他们足有五十步远。“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你干吗要低声说话?”
“干吗低声说话?哎呀,见鬼!”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忽然用本来的嗓门大声说了起来,“我真是干吗要低声说呢?你看,有时候人的本性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错乱。我偷偷地躲在这里,侦伺着一个秘密,这一点以后再告诉你,但是想到这是秘密,我就忽然连说话也小声起来了,像傻子似的悄声说着,其实本来用不着这样。走吧!到那边去!暂时不要作声。我真想吻你一下!……刚才在你没来以前,我坐在这里,反复念着:
赞扬上帝在世界上。
赞扬上帝在我心里!”
花园面积有一俄亩光景,也许稍微大些,只在周围,沿着四面围墙栽有树木,有苹果树、枫树、菩提树、白桦树。花园中央是空旷的草场,夏天可以收割几普特干草。园子每逢春天由女主人租给别人,收几个卢布。园里还种着覆盆子、醋栗、茶藨子,也都种在围墙旁边;紧靠着屋子有菜畦,是新近才开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把客人领到园中离房屋最远的一个角上。那里,在密密的菩提树和一片种着醋栗和接骨木、木绣球和丁香树之类的老灌木林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旧得近乎成了废墟的绿色凉亭。这凉亭颜色发黑了,东倒西歪,亭壁是栅栏围成的,但上面还有顶子,可以在里面躲一躲雨。天知道凉亭建成于何年何月,据说还是五十年以前由当时的屋主——退伍的中校亚历山大·卡尔洛维奇·冯·史密特修建的。现在一切都已朽坏,地板霉烂了,每一条木板都已松动,木头发出潮味。亭子里有一张绿色的木桌,固定在地里,周围有木头长凳,也是绿色的,还可以在上面坐坐。阿辽沙一眼就看出了哥哥处于兴奋状态,但一走进凉亭时,就看见了桌上有一小瓶白兰地和一只杯子。
“这是白兰地!”米卡哈哈笑了,“你的眼光已经在说:‘他又在酗酒了!’但是你不要相信幻影。”
切勿相信空虚和虚伪的人群,
要忘却自己的疑惑。
“我不是酗酒,只是‘解解馋’,像你的那只蠢猪拉基金所说的,他将来会当五品文官,净说些‘解解馋’之类的话。你坐下吧。我真想一把抱住你。阿辽沙,把你搂在胸前,抱得紧紧的,因为在整个世界上我真正地……真正地……(你要明白!你要明白!)爱着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在近乎疯狂的状态中说完最后一句话。
“只有你一个人,另外还恋着一个‘下贱’女人,我恋上了她,自己也就完蛋了。但是恋着并不就等于是爱。一面恋着一面也可以切齿痛恨。你记住这个话!现在我还能快乐地说话!你坐下来,就坐在这桌旁,我挨着你,我要看着你,一直自己说下去。你别作声,让我一直说下去,因为现在是时候了。可是你知道,我觉得真的应该说得轻些,因为在这里……在这里……说不定会隔墙有耳的。我要把一切都对你说明白,刚才已说过:且听下回分解。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在这里抛锚似的待了五天了),一直到现在,我为什么这样急于要找你,渴望你来呢?为什么一连这些天呢?因为我要把所有的话对你一个人说出来,因为必须这样,因为你是我所需要的,因为明天我就要从云端坠落,因为明天生活就要完结,同时开始。你经历过、梦见过从山上掉进深坑里的情景吗?现在我可并不是在梦中坠落。可是我不怕,你也不必怕。其实我是怕的,但是我心里很甜。其实也并不是甜,而是兴奋,……去他的吧,不管是什么,反正都一样。坚强的精神,软弱的精神,娘儿们的精神,不管什么都一样!让我们赞美大自然吧!你瞧,太阳多么好,天多么晴朗,树叶多么绿,还正是夏天,下午三点多钟,万籁俱寂!你到哪儿去?”
“我到父亲那里去,还想先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一趟。”
“到她那里,还到父亲那里!哎!真是巧极了!我为什么叫你,为什么事希望你来,为什么事从心里,甚至从肋骨里渴望着见你呢?就为的是想让你代表我到父亲那里去,然后再到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就此同她、同父亲做个了结。打发一个天使去。本来派任何人都可以,但是我一定要一个天使去。恰好你自己也要找她,还要到父亲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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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真想派我去吗?”阿辽沙脱口说出来,脸上显出苦恼的神色。
“等等,你是知道这个的。我看出你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但是你不要作声,暂时不要作声。不要怜悯,也不要哭!”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站起来,手指按在额头上凝想了一下:“她一定是自己叫你去,自己给你写了一封信,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所以你才到她那里去,要不然,你怎么会去呢?”
“就是这张字条。”阿辽沙从口袋里掏出字条来说。米卡很快地看了一遍。
“你竟抄小路前去!唉!上帝呀!谢谢您把他领到小路上来,他才落到我的手里,像在童话里讲到一条金鱼落在傻渔翁的手里一样。阿辽沙,你听着,兄弟,你听我说。现在我打算把一切都说出来。因为事情总得要对什么人说说才好。我已经对天上的天使说过,也应该对地上的天使说一说。你是地上的天使,你会倾听、会评判、会宽恕的。我就是要让比我高超些的人宽恕我。你听着:假使有两个人忽然要离开尘世的一切,飞到不寻常的世界里去,或者至少其中有一个人要这样,而且他在这以前,就是在飞升或灭亡以前,到另一个人那里去,说: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吧,这件事是任何时候都绝不能请求别人去做的,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可以,那么假使对方是好友或弟兄,难道他会不去做吗?”
“我会去做的。但是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情,快说!”阿辽沙说。
“快说……嗯。你别急,阿辽沙,你心里又急又不安。现在不必那样着忙。现在世上的风气已经变了。唉,阿辽沙,真可惜,你不能理解欢乐!可是我这是对你说些什么呀?你会不理解!我这傻瓜,还在说什么:
人呀,你应该正直!
这是谁的诗句?”
阿辽沙决定等着。他觉得眼前他该做的事也许确实就是待在这里。米卡沉思了一会儿,胳膊肘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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