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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丈夫姌姀破涕而笑,她放下笸箩,走到梳妆镜前坐下,镜面上映着她憔悴、忧心忡忡的模样,她从斜襟襻扣处抽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痕,拿起起胭脂红扫过双腮,然后打开松散的髽髻,细细盘起一个燕尾髻,插上银钗,挂上银耳坠子,又在脸上补了一点鸭蛋粉,用手理理斜襟襻扣,平展平展百褶裙上的褶裥。
拾掇好了一切,姌姀右胳膊弯夹着笸箩走出了东间屋,绕过灶堂间直奔堂屋门口,伸出左手挑起门帘往院井里眺望,西厢房门口廊檐下没有余妈的身影,几只喜鹊站在石榴树上蹿跶,抖落一簇簇火红的花瓣,在半空翩跹,有的落在窗台上,有的落在墙角旮旯里;余福抱着胳膊站在影壁墙旁边,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余大哥,他余妈去哪儿了?”
余福急忙绕过影壁墙,面对着姌姀弓弓腰,“回禀大太太,俺那口子去了河道,她给俺洗衣服去了。”
姌姀想说后院有水井,干嘛跑那么远,她没说。
余福已有五十多岁,额上镌刻着深深的褶皱,两鬓斑白,下巴颏上的胡须夹杂着银丝,松弛的双眼皮,耷拉的眼角,微驼的脊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累弯了他的腰,老太太每每谈起他,不免点头称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守候着孟家院子,他真真的不容易。
“余大哥,您去河道找找她吧,河面上石头滑,别让她磕着哪儿。”
”不用,俺嘱咐她了,这时辰她也该回来了。”余福说着扭头往门洞子瞅了一眼,“大太太,您没有什么吩咐,俺扫扫院子可以吗?”
姌姀放下门帘迈出屋子,站在廊檐下,眼睛盯着繁花似锦的石榴树,红艳艳的花朵宛如新郎新娘手里的喜绸,一头攥在一个漂亮的女孩手里,一头牵在儿子的手里,她满眼欢喜,弯腰捡起一片放在笸箩里。
“大太太,”余福吞咽一下喉咙,他想告诉姌姀,老爷前天夜里回来过,在东厢房坐了半宿,他犹犹豫豫没说。“太太,那个兰丫鬟出去一个时辰多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姌姀收回目光,轻轻簇簇眉梢,兰丫鬟的事情她无权干涉,婆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能越俎代庖。“余大哥,院子挺干净的,您实在没事做,就去耳房休息会吧。”
“大太太,俺想用芦苇补补炕席子。”
“余大哥,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与俺商量。”姌姀笑了笑,“俺去看看婆婆,陪她老人家聊聊天。”
东厢房的两片木门半敞着,门轴在窠臼里吱嘎吱嘎转悠,掀起一丝丝柔软的风,卷起地上一片片石榴花,飞进了屋里,在正间屋地上袅绕。
“余大哥,东厢房的门怎么开着呢?”姌姀沿着石基路往东走了一步,眼睛盯着东厢房敞着的门扇。
余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下意识揩揩鼻子上的汗珠子,嗫嚅:“回禀大太太,俺那口子说天气热了,被褥容易发潮,让俺敞开门窗通通气。”
余福不是喜欢撒谎的人,脾气秉性直直爽爽,只要姌姀多追问几句,他必定把心里的话秃噜出口。
姌姀没注意余福的神色,她吸吸鼻子,空气里满溢着茉莉花的香味,不浓不淡,她乍然瞪大了眼睛,提着裙摆急匆匆踏进了东厢房,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迎面而来,拂过她俊秀的面颊,好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在青岛父亲的书房里有棵茉莉花,每年夏季花开万朵,一卉能熏一室香,小小的、白白的、宛若一个个可爱的精灵,散发着宁静与优雅,出门玩耍时摘下一朵戴在头上,后母见到了一边喋喋不休,说戴白花不吉利,一边从她头上揪下来扔在脚下,用三寸金莲踩得粉碎,那个镜头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结婚后她与丈夫说起此事依旧流泪满面。
姌姀快步绕过正间屋的灶台,推开了南间屋的两片木门,欣喜地喊了一声,“正望_”没有人回声,没有丈夫的身影,西窗户上的窗帘垂在炕榻上,白底黄花的丝纱拽着一缕阳光轻轻飘动,筛滤一帘幽梦。
南墙根杵着一个五斗柜,上面摆放着一个十寸大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泛黄的相片,姌姀端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身穿锦缎绣袍,雍容大方,光彩照人,公主髻上插着珠花簪子,簪子一头吊着精美的珍珠流苏,与翡翠耳环珠联璧合,脸上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微点朱红,娇羞可爱的样子如同含苞待放的荷花,她身旁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他头上戴着宽边礼帽,上面插着两支雁翎,身着锦缎长袍,大襟右衽上坠着一方白玉,平端袖口露着一双修长的手,稳重自信如同翠竹坚韧挺拔;相框后面,靠墙端放着一对青花瓷花瓶,胎体厚重,釉面温润如玉,几枝茉莉花枝斜插在花瓶里,椭圆形的叶片簇拥着小巧玲珑的花蕾,洁白无瑕的花瓣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北墙根两把楠木扶手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椅子之间有个楠木香几,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洪宪瓷茶具,还有一部书,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香几上,柔婉的光在椅背上滑动,落在书页上,微风轻轻翻动着书页,飘起一丝丝墨香。仿佛看到丈夫静静坐在左侧的椅子上,书放在他翘着的二郎腿上,一手端着茶碗,一会儿呷一口茶水,一会儿翻动着书页,他那么专注,又那么儒雅。
姌姀走近炕榻,把手里的笸箩放在炕沿上,走到香几旁,撩起裙摆,双膝并拢,小腿弯曲退坐到扶手椅上,曾经何时,那一段美好时光记忆犹新,她跟着丈夫回到孟家就住在这间屋子里,丈夫从外面回来,都要坐在这儿喝一碗淡淡的花茶,看一会儿书,她默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缝补衣衫,银针拽着线穿过布片,灯花在墙面上摇曳,气氛和谐又恬静。
姌姀潸然泪下,她静静地坐了许久,从斜襟袖窝处抽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捧起香几上的书籍,从书里掉出一张折叠的笺纸,飘飘悠悠落在她的膝盖上,她一怔,蓦地跳起身,慢慢打开笺纸。
姌姀:
与你初相识的日子让我终生难忘,曾发誓要与你择一城终老,白首不分离,掬一捧晨曦灌一盏灯油,点亮流年花开;盈一抹余晖升一团篝火,融化雪虐风饕。
可是,我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姌姀,长话短说,先谢谢你为孟家所做的一切,也谢谢你帮我在母亲身边尽孝,这么多年,我只对你说了两次谢谢,第一次是你嫁给我的那一天,蒙你不弃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感念于心。
你生下树儿那天,我问你要什么?你说买一盆茉莉花放在窗台上,第二天我去北平走得匆忙,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没能达成你的心愿,至今想起来心中愧怍。昨天一个卖花的叫喊着从铺子门前走过,她的花篮里正好有几根茉莉花枝,无论怎么样,我还是买了下来,抽时间送回家,送给我的妻子,望你喜欢。
姌姀,你温良贤惠,生性柔弱,没有防人之心,让我很是担忧,上次岳父来信问你能不能回青岛住些日子,这个建议提醒了我,老人家眀者举大略细,不忮不求,定能庇护你周全。
姌姀,我想把粟儿和敏丫头交给你,你带着两个孩子去青岛吧,粟儿幼稚淳朴,与那个女人有天壤之别,在你身边一定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敏丫头聪明灵慧,处事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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