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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她独自在屋里,还是谁去后院陪她说话,她不再主动打听院外面的事情,额头紧蹙,唇角紧闭,满脸带着心事,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抬,整天无精打采,脚底下不那么轻快,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让姌姀又担心又害怕,生怕老太太有什么差池。
姌姀的眼神越过影壁墙,黄忠的身影出现在门洞子里,他佝偻着肩膀来回踱着步,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
黄忠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来孟家四五年了,安分守己、任劳任怨,他做的事比说的话还要多,怡澜常常无缘无故朝他发脾气,他也不恼不怒,没有一句怨言,老太太最信任他,有什么事都与他商量,也不告诉其他人。
姌姀跪着退到炕沿上,出溜下炕踢趿上鞋子,从笸箩里抓起钱荷包,从怀里掏出几块钱塞进去,急冲冲蹿到房门口,用抓着钱荷包的手撩起门帘,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向院门口方向喊了一嗓子:“黄师傅,敏丫头在后院吗?你去把她喊过来,俺要送给她一件小礼物。”
听到大太太的招呼,黄忠慌里慌张窜出了门洞子,绕过影壁墙,站到石基路上,深深垂下头,“禀报大太太,敏丫头,敏丫头不在院里,前天,她被,被怡澜小姐扇了一耳光……今天她离开了孟家。”
“黄师傅你说什么?敏丫头不在院子里,她去哪儿了?”姌姀腾然怒火中烧,语气哆嗦,“怡澜专横跋扈,都是俺们把她惯坏了。”
黄忠心里很清楚,敏丫头离开孟家不是因为怡澜那一巴掌,他是为丫头打抱不平。
“怡澜,她真的太任性了。”姌姀满脸沮丧,孟家老老少少宠着怡澜,她也不例外,这件事谁对,谁错,稍微有点脑子的也能分辨清楚,她不是护犊子的女人,不会把怡澜犯的错强加在别人的头上,自从敏丫头进了孟家的门,不怕脏,不怕累,一边伺候孟粟吃喝拉撒,还要照顾老太太,每每说起丫头的好,老太太都要翘大拇指……如果丫头心里没有委屈绝不会平白无故离开孟家,这件事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黄师傅,怡澜小姐回来了吗?”
“怡澜小姐上午早早回来了,她说今天下午日本人在学校开会,要占用学校的操场,她们下午没有课。”
“黄师傅,麻烦您帮俺把怡澜喊到前院里来,俺要问问她为什么要与敏丫头过不去?为什么要恃强凌弱?”
黄忠手心冒汗,他没想到姌姀会因为敏丫头的事情如此激动,语气愤怒,他不想让事态扩大,敏丫头为了顾全大局含垢忍辱,他却煽风点火,让他嗟悔无及。
“黄师傅,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姌姀声音严厉,“把怡澜给俺喊过来,她以为俺不管她,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吗?在孟家她把谁放在眼里?今天不说个清楚,让她以后不要走出这院门,天天像个人似的上学、放学,她学到了什么?”
在孟家院子里大家都知道大太太温良贤淑,从不会生气,更看不到她无缘无故发脾气,今天她为了敏丫头大发雷霆,让黄忠心生感激,“是,大太太,俺这就去把大小姐喊过来见您。”
黄忠的大脚碾着地上的鹅卵石,身体往后退着,他心里责怪自己不该把敏丫头的事情告诉大太太,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看着黄忠慢腾腾离去的背影,姌姀把两扇木门往两边一推,她一边把门帘挑起来挂到门框上面的挂钩上,一边提着裙子迈过了门槛,走到了院井的石榴树下,仰起头看着不阴不阳的天,一簇簇云彩在院井的上空漂浮,午后的阳光透过薄雾照在屋脊上,反射在院井里,风在涌动,摇曳着石榴树枝,掉落几片去年的枯叶,吹倒了杵在窗下的扫帚,落在她脚下;云在颤抖,筛落一丝丝水珠,那是风带起来的弥河的水,变成了雾,变成了烟雨;墙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撞击着姌姀紧张又空洞洞的心跳。
公公活着时,孟家院子是热闹的,尤其是春夏交接季节,语笑喧阗,而如今春季都过去多半了,满院萧瑟,让姌姀忧心忡忡,她弯下腰把地上的扫帚捡起来杵到墙角,默默走到窗前,玻璃窗上映照着她的影子,那么单薄,又那么泠落,清癯的面颊,凌乱的头发,以前何曾有过?头发每天梳得乌缎子一样光滑,衣衫无论是丝绸的还是粗布的,都会一尘不染,如今,有好多事情围绕着她,让她忘记了精致。
姌姀不想这样面对怡澜,她急匆匆窜进屋子,走到洗脸架旁,抓起桌上的梳子伸进脸盆里,沾着水一下一下梳理着长发,放下梳子背过手盘起一个整齐的髽髻,最后把银钗子插在髽髻上,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斜襟绸缎长褂,一条织锦绣花长裙,换下身上的麻纱夹袄。
她刚拾掇好了一切,院门口传来了余福两口子的声音,她用手背扫扫前襟圆角,又背过手拽了拽后衣襟,急冲冲踏出了屋子。
“大太太,俺们回来了。”余妈看着姌姀一身考究的行头,小心翼翼地问:“大太太,您要出门吗?这是准备要去哪儿呀?”
“余妈,俺,俺哪儿也不去。”姌姀避开余妈诧异的眼神,往东厢房走了几步,一边吁了口长气,一边面带惭愧之色,“余妈,请您原谅俺没用,孟家这么大的院子,闲置着这么多房子,俺却不敢擅自做主让您家孩子到孟家院里栖居,还要让孩子们住到袁家,俺心里无地自厝。”
“太太,您话重了,这样更好,再说孟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俺们两口子理解,俺余福说,反正也住不几天,大少爷托人捎话来了,他说……”余妈向中院瞭了两眼,压低声音:“过几天孩子们去青岛。”
“青岛?!”姌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两个字,她的前半生都是在青岛度过,那里有她快乐的童年,也有她浪漫的爱情,她与丈夫相逢、相识、出嫁都在那儿,她的闺房也是她和丈夫的新房。父亲来信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去,他把她的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至今她也没有回信,父亲一定天天站在院门口外面的小路上等着邮差,等着她回信,她似乎看到父亲失落的背影,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向小路上张望。
余妈没有在意姌姀脸上的变化,她把挽着的袄袖子扑拉下来,垂下眼角,不疾不徐地说:“老话说岁数大了,儿孙在哪儿,俺们就应该跟到哪儿,俺又不忍心留下大太太和老太太,俺两口子跟儿子商量过了,俺们哪儿也不去,俺们要帮大太太您照应这个家。”
姌姀潸然泪下,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为茕茕孑立的父亲流泪,还是为余妈的话流泪?
“说心里话,俺主要舍不得大太太和老太太,自从俺们两口子来到孟家,您没有把俺们当外人,吃饭没有分过桌子……”余妈抓着袄袖擦擦滚到嘴边的泪水,抽抽噎噎,“都说主仆之间没有实心实意的,您对俺们的好,俺终身难忘。”
“余妈,您言重了,婆婆说走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上辈子是亲人,这辈子才能在一口锅里搅勺子。”姌姀走近余妈,替她揩揩脸上的泪水,抱怨道:“余妈,他余伯已是大衍之年,您应该陪着他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不能因为俺孟家舍弃与家人团圆的机会,否则,俺会愧疚不安。”
余福两口子来到孟家好多年了,除了说话带着口音之外,脾气秉性没有改变,不仅能吃苦耐劳,还襟怀坦白,也不会希旨承颜。余妈四十几岁的年纪,体形偏胖,身材比姌姀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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