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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往下忽闪着,示意小敏坐下。
琴弦子饿坏了,她的头埋在碗沿上,右手环搂着碗,左手抓着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面条,面汤子和菜汤子溅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她擎起巴掌胡乱地抹抹脸,继续埋头狼吐虎咽,不一会儿,一碗面条见了底,只剩下一点汤,她又把汤倒进了嘴里,最后用舌头舔舔嘴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餍足的笑。
江德州悄悄观察着琴弦子的一举一动,这个女孩很瘦,瘦小的脸上没有肉,眉眼长得匀称,眼睛不大,并不难看,上唇有点长,正好遮住了两颗半截前门牙;吃相不拘小节,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绣舞子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为人狡猾,明知道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不对,她不仅委身于一个恶贯满盈的日本军官,还为日本人收集情报,在青峰镇发展汉奸,这样一个浮头滑脑的女人,她的女儿怎么会流落他乡呢?
小敏没有一点食欲,不是不饿,肚子叫了半天了,心烦意乱的事情堵到了她的喉咙,塞不进一口水,她把眼睛投向窗外,对过的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屋脊上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有的黑烟滚滚,有点青烟淡淡;从地里回来的男人,肩上扛着锄头和铁锹,赤裸裸的大脚丫子“扑腾扑腾”砸着地面,趟着一流流泥水敲开了自家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窠臼转动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疲惫的喘息声;风拽着几缕玉米秸子在泥糊糊的地面上旋转,几个破衣烂衫的小孩在街道上穿梭,翻找着墙根下的垃圾;从弥河里升起的水雾越来越厚,随着下弦的暮色,笼罩着山林、田野、八里庄。
药堂墙角蜷缩着一个蓬头跣足的乞丐,高大茂盛的榆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撕扯着一缕余晖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他脸上的模样,一顶破毡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扎煞在帽檐外面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粘着草屑子;没有前衣襟的长褂包裹着他宽厚的肩膀,袒露着脏兮兮的前胸,腰上系着一根草绳子,裤子很短,只到膝盖,露出两条黑乎乎的、毛楂楂的腿;他怀里抱着一根棍子,手里举着一个破碗,嘴里有气无力地吆喝着,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眼帘的乱发,窥视着前面的街道。
小敏想起了白天帮助她和琴弦子的那帮乞丐,她捧起碗走出了面馆,径直走到那个乞丐面前,把碗里的面条倒进了他的碗里。
乞丐挪挪屁股想站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低下头,沙哑着声音说:“谢谢,谢谢小丫头。”
小敏摇摇头,转身走回了面馆。
江德州一条胳膊杵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腮帮子,眯着眼睛打盹,紧锁的眉头上聚起两道深深的皱纹,不知有多少烦心的事情困扰着老人?老人身上的长褂已经泛白,胳膊肘上摞着两个补丁,补丁也碎了,露着里面的衬褂,看到这个破碎的补丁,小敏的心抽动了几下,
听舅老爷说,自从江德州做了游击队的联络员,每天脚丫子不着地,身上的衣服好几个月不洗一次,硬邦邦的像挂了一层浆糊,他的岁数大了,眼睛花了,粗糙的大手捏不住一根针,赵妈可怜他,只要他踏进许家,就会让他把身上衣服换下来,她拿去洗、拿去缝补,为这事冥爷常常晃着莲花指,掐着嗓子在廖师傅面前搬弄是非,说赵妈看上江德州了。
在廖师傅心里江德州是长辈,是个优秀的老人,值得每个人尊重,他讨厌别人拿着可怜的老人开涮,他举着铁锹吓唬冥爷说:“你岁数大了歪心思不少,你再胡说八道俺绝不会轻饶你。”
冥爷不敢与廖师傅撕破脸皮,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身边需要人,再说赵妈对他也不薄,这么多年都是她帮他缝补衣衫,他很知足,他是小肚鸡肠,不愿意和江德州平分那份温馨。
“呵呵,俺睡着了,真是老了呀。”江德州抓起桌上油乎乎的破毡帽扣到头上,惺忪的眼神瞄着窗外,“天快黑了,张贵还没有回来吗?”
小敏摇摇头。“江伯,舅姥爷和许老太太他们好吗?赵妈她好吗?”
江德州清清干巴巴的嗓子,不疾不徐地说:“他们都好,只是,前段日子,赵妈她病了,唉,那个女人不容易,操劳了大半辈子,该享福的年纪,身体又垮了。”
赵妈是个说话柔和、态度安详、做事有分寸的女人,刁钻古怪的冥爷也谦让她三分,许老太太和舅老爷也没有把她当外人,处处表示出对她的关切与尊重。
赵妈把小敏当自个的孩子,耐心教给她刺绣的手艺。“丫头,手艺压不死人,多一门手艺多个吃饭的碗,饿不着。”
“江伯,俺,俺想回许家看看赵妈,可以吗?”小敏瞬间泪眼婆娑。
江德州扶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他心里有好多话要说,不敢说。赵妈是个好女人,一天到晚地忙活,像个转动的陀螺,她是用忙碌忘记心里的痛苦,忘记丈夫的死,上个月她又失去了没过门的儿媳妇,儿媳妇怀了她老赵家的娃娃,沉重的打击来的太突然,她无法接受,一病不起。
“人老了,没有不生病的,她身体本来就弱,刮阵风都会生一场病。”江德州躲闪着小敏担忧的眼神,他一边向店门口走着,一边嘱咐:“丫头,过会儿张贵回来,你们跟着他去大车店,天黑了尽量不要到处乱跑,这儿不是赵庄,看着河水平静,下面暗流汹涌。”
大街上,红色的天际线黯淡了下去,多了一种墨色的油彩,落日的霞光慢慢收敛,撒在每家店铺的窗户上。江德州伛偻着身体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往药堂方向探探身子,他的眼帘里出现了那个乞丐,他的心底顿然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霎时流遍全身,让他感觉踏实了许多,他迫不及待地向台阶下窜了一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街道,他急忙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往台阶上站了站。
小轿车由远至近,拖着一条乌烟瘴气的尾巴,在面馆门前掉了个头,停在榆树下,车窗上闪现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一头波浪卷发蓬松有致,一对金耳环荡在她的腮帮子上,戏谑的唇角向上翘起,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瞟觑着窗外。
从药堂里张张慌慌跑出一个小伙计,毕恭毕敬走到轿车一侧,隔着窗玻璃往车里巴头巴脑。
司机跳下了车,绕到车子右边伸出双手,身体前穹,撅着屁股打开车门,抬起右手护住车门上沿,颌首低眉,“二小姐,咱们到了。”
许洪黎不疾不徐迈下车,她在车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往前扭扭胯部,眼角习惯性地瞄向四周,她的眼珠子凝睇在面馆的窗户上,一抹晚霞照在玻璃窗上,映着一张俊俏的小脸。
药堂伙计哈着腰向许洪黎面前蹭了一步,双手一前一后指着店门口,“二小姐,您好,快里面请,俺师傅在屋里为您碾药,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您,请原谅。”
“俺想凉快凉快,告诉你师傅,不要着急。”许洪黎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依靠着车门,从手提包里掏出一铁盒烟,眼珠子扫视着面馆门口,门口台阶下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伙计;台阶上,一个邋遢的老人手搭凉棚往街上瞭望。
“江德州,”许洪黎在心里嘀咕:“这个老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呢?”
江德州撩起长褂衣摆跌跌撞撞奔下台阶,离着小轿车一段距离站住脚,抱拳鞠躬九十度,“二小姐,真的是您吗?听说您经常到呈祥药堂来,俺在这儿侯着您,俺想,俺想向您讨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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