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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问,“你安排小春儿他们去巡街,她身边还跟着两个日本人,他们是井上的人,你不担心他们出事吗?”
许洪黎低头从手提包里摸出一根烟,往闵文章眼前送了送,嗲声嗲气地说:“你也抽一支吧,解解闷。”
闵文章摆摆手,“你是知道俺不抽烟的,俺受不了那种刺鼻的味道,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文章,你不想给我个机会吗?”许洪黎的声音夹在喉咙里,这是她第一次向一个男人降贵纡尊,她希望闵文章不计较她的过往,再续前缘。
闵文章沉默。
许洪黎以为闵文章钳口不言是在考虑她说的话,她暗自窃喜,低头望着自己的红皮鞋,假装害羞的样子,小声喃喃:“文章,咱们毕竟曾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何况咱们做了五六年夫妻呀。”
“不,志不同不相谋,道不合不相为友。”闵文章话已出口,知道无法收回来,张开双手往后拢拢头发,揶揄一笑,“听说井上去了赵庄,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卖酸摊,你心里不牵挂他去赵庄做什么吗?”
“怎么,你吃醋了?”许洪黎像刮旋风般窜到闵文章跟前,擎起兰花指,她想抚摸一下眼前这张轮廓精致的脸。
闵文章抬起胳膊挡开许洪黎的手,在他心里这个女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许家二小姐,你这种亲热行为让井上中尉知道了,俺吃不了兜着走,你这不是害俺吗?”
“如果他介意这些就不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许洪黎仄眉翕睫,轻启红唇,“三少爷,瞧瞧你这张脸,挂了一层爽气,是不是想女人了?”在许洪黎看来,闵文章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从他们分手,他身边没有其她女人,更没见他出入花街柳巷,她如果主动投怀送抱,他绝不可能把她推开。
闵文章嫌弃地撇撇嘴角,遽然又觉得不妥,昂起头看着雾气昭昭的夜空,长叹道:“二小姐,俺心里是有那么一份思念,思念在许家第一眼遇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许家二小姐,今非昔比,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唯有一襟泪,凭阑洒遍残枝。”
“还是我丈夫满腹诗书,寥寥几句撩动了我的心弦。”许洪黎双手拍在一起,柳眉下眯缝着秋波澹澹。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这副皮囊下掩藏着一颗丑陋的心脏,帮虎吃食害死了多少老百姓?眼前是沈家的院子,沈老爷子尸骨未寒,她住得如此安心,她是多么残忍,闵文章越想越生气,他不愿意再与许洪黎待下去,转身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二小姐,俺去睡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文章,你不要走。”许洪黎把手里的烟头扔进了花坛里,追着闵文章的脚步跨进了西间屋,她姗姗走到北墙根的桌子前,从茶盘里抓起一只倒扣着的茶碗,又抓起旁边的茶壶,茶壶嘴压着茶碗沿,眼睛环顾四周,这间屋子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褥子叠放得板板正正,看着让人舒服,她真想躺上去美美睡一觉,她心里想着,忘记了手里的动作,茶水溢出了茶碗淌到了地上,洒落在她的脚面上,她猛然抖了一下,烫伤的地方遇到热水剜心的疼,她忍住疼痛放下手里的茶壶、茶碗,不动声色地走到洗脸架前,从架头上抽下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手,眼角瞄着闵文章一张严肃的脸,嘴里没话找话:“文章,你知道我在竹子街看到谁了吗,你还记得舅老爷身边的敏丫头吗?那个小丫头长得有婉婷小时候的模样,不仅水灵,招人稀罕,听直管家说她做事踏实,对主子忠心耿耿,我想收她到身边做个支使丫鬟,你看她怎么样呀?”
闵文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可以!”
“为什么?”
“听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孟家的养媳妇,孟正望是什么人?一般人不敢招惹,他是日本人的红人,井上中尉都让他三分,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事,不要多此一举,你身边有个小春儿足够了,她也是个非常有眼力劲的丫头。”闵文章把木门往墙隅上扯了扯,站到门口一侧,给许洪黎让开一条路,“天不早了,你还是回你的屋子睡觉去吧。”
“文章,你不要撵我走,我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许洪黎的话音没落,耳边传来了划门闩的声音,两扇厚重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接着“腾腾”的大脚砸在石基路上,直奔堂屋而来。
许洪黎一怔,她以为井上回来了,她慌乱地抓起两片衣襟往胸前耧了耧,一溜烟窜出了屋子。
来人是两个伪军,是刘文杰和梆子,他们二人怎么会出现在八里庄呢?说来话长,戚老大带着众兄弟离开霸王墓之前找过刘大仁,希望他也能带着家人上青峰山,梆子婆姨娟子不舍得家里的油坊,她更不想让孩子生在一无所有的山上,大家只好顺从她的意见,等她生下孩子再考虑上山的事情,万万没想到鬼子第二天偷袭了村子,刘大仁让梆子带着村民转移,让跑不动的娟子躲进了地窖子,他带着二弟刘小义和小儿子刘文杰在村口阻击鬼子,因寡不敌众,弟弟血洒当场。
闯进油坊的鬼子发现了娟子,把她从地窨子里揪了出来,绑在村口的树上,活生生刨开了她的肚子……面对着惨死的闺女和外甥,刘大仁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听从姚訾顺的安排,带着婆姨和儿子、梆子长途跋涉来到了八里庄,投靠了他的堂弟刘蹶子。
“咱们进屋说话,先不要打扰二小姐。”闵文章向耳房瞭了两眼,退后一步给刘文杰和梆子让出一条路,用手掌指着屋里,掷地有声地说:“兄弟们辛苦了,快进屋喝杯茶,街上没有什么动静吧?”
“队长,俺们不辛苦,当谁的差就要替谁做事,这是俺们兄弟应该做的。”刘文杰踏进了屋子,直奔北墙根的桌子,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茶水,迫不及待地倒进嘴里,接着又倒了一碗递给梆子,他一边用衣袖擦擦滚落到下巴颏上的水珠子,一边压低声音说:“他们都死了……巴爷帮俺们把他们扔进了弥河。”
”巴爷?!”闵文章蹙蹙眉头,用拳头杵着下巴颏,心里问:巴爷什么时候回来了?江德州没有说巴爷回来的事情呀。“你们看清了吗?是他老人家吗?他去哪儿了?”
“是他,俺与他在城隍庙待了七八年,俺怎么会认不出他呢?”梆子轻声嘟囔着:“巴爷说他要去赵庄,让我们赶回来向您撂句话,照顾好敏丫头。”
许洪黎回她的屋子换了一身白天穿的旗袍,沿着雨廊走了过来,她的眼睛穿过了窗户,覘视着屋里的动静,闵文章抱着胳膊站在屋门口,一双大眼睛瞭望着院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两个伪军站在他的身后,互相撩撩眼神,噤若寒蝉,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许洪黎颦眉蹙頞,年轻时候的闵文章不善交友、少言寡语,身边的朋友屈指可数,自从他做了沙河街的巡警,经常请手下的兄弟到酒楼觥筹交错,不醉不归,他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免让她产生了怀疑。
“谁来了?”许洪黎清清嗓子,歪着头向雨廊外面啐了一口,走近屋门口,挑着眉梢盯着闵文章问:“你们有事瞒着我吗?”
闵文章不慌不忙走到洗脸架前,把双手伸进水盆里,捞起水里的毛巾揉了揉,拧干水搭在架头上,头不抬眼不睁地说:“这件事情你不知道的好,俺怕你知道了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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