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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幕七重纱之舞(一)
一
安索佩娅的葬礼小而私密,出席的人极少。多米尼科主教停了圣乔治教堂一天的朝拜与参观,选了个寧静的夜晚,为可怜的女孩做弥撒。
“吾主永生天主之子,请将她拥入尔慈悲的怀抱至中。”他的悼词也短小精炼,“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母亲,愿她从牺牲的泪水中早日解脱。”
尤比麻木地动着眼珠,视线从那顶小巧的棺材移到安比奇亚身上:他的姐姐终于卸下那身缀满宝石的、牢笼似的沉重衣冠,做了一身拉丁打扮,袖子与裙摆都轻盈柔软;她的一头红发也不再被黄金饰物紧扎理顺,而是在面纱与头巾下张牙舞爪地探出,看起来像燃烧的火焰——说实在的,尤比觉得,这样随意的穿戴远比拜占庭僵硬的礼服更适合安比奇亚。她看起来仿佛更自由了。
只是“丧女”的母亲奇妙地呈着一副坚韧不屑的面容。无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淌过,好似她天生有双干涸的双眼,根本用不着在葬礼上受安慰。
主教念完了祷词,甩着香炉在棺材边扫来扬去。一片氤氲的白雾中,修士们唱起圣歌,扛起棺材,向教堂外走。尤比拖起丧袍,想跟随他们,可安比奇亚拦住他。
“用不着和他们到坟地去。”她诡异地笑了,“跟我来。”
姐弟二人牵起手,冰冷地向圣乔治教堂的地下行进。尤比发现,本是圣人墓xue的狭窄洞窟被放置了其他东西,正阴森地闪闪发光——“我要搬去纳布卢斯居住,便将母亲留给你。”安比奇亚携他绕过圣乔治的坟墓,到祭台边的银像旁,“这虽比不上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地下水宫,但毕竟是你的领地。她不会觉得屈尊的。”
尤比的手被引着,抚上那尊银质半身像的脸庞。他一见到这副熟悉又陌生的、镜子似的残忍面容,就忍不住心中泛酸。有什麽悲痛的东西即将冲破他的喉咙,呼之欲出了。
“我可怜的弟弟…”安比奇亚在他流泪出声之前拥住他,“你终究年纪太小,不能习惯这事。但人都是这般成长而来,你已迈出第一步了。”
“要是母亲还在就好了!”尤比哭得满面血红,膝盖落在姐姐脚边,“可她不在了!”
安比奇亚俯下身,用手缓缓抚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嘘语,任他放声哭嚎。他们在陈旧的石壁上依偎了好一会,尤比终于抹干泪水,安静下来,凝视自己满是血跡的双手。
“时至今日,你已与我和伊纳尔特没任何能力上的分別,尤比。你早已成人,该担起自己的责任。”安比奇亚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他分不清这是亲切的安慰还是严肃的训诫,“我们会的,你已全学会了。可惜人与人的不同从不在能力,而在思想。我懂的,伊纳尔特不懂,只期望你能懂得。愿你能和我一般自由,在世上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与事所累。”
“我只觉得越自由,快乐就离我越来越远。”尤比将脸埋在她的丝绸裙中,“这真是正道吗?”
“若是这不叫正道,世上就没真正的正道。”安比奇亚又勾着嘴唇笑起来,“你要正视自己的一切欲望,这也是现实的一部分。否则,便是闭目塞听、自欺欺人。”
“你觉得伊纳尔特闭目塞听、自欺欺人吗?”
“越是喜欢空想的人便越如此折磨自己,画地为牢。”他强大的姐姐握住他的手,“而我们本是最自由的。”
好似真有力量从那些纤弱的手指与肃穆的话语渗进尤比身体中,叫他浑身有力,重新涌起快乐的念头来;可他又忽地想起亚科夫的脸,想起亚科夫从前的教诲——血奴曾给予他的一切现如今全像一柄利刃一般戳刺他,叫他的心遍体鳞伤。
“…我想起亚科夫。”尤比脆弱地开口,“我没法再自由了。”
安比奇亚听见这名字,轻蔑又顿悟地哦了一声。“我早告诉过你,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裏。”她用指甲轻捏尤比的脸,“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什麽办法?”
“你既然学会了如何解除刻印,便解开母亲的,自己再赐他一个新的。”安比奇亚的声音在墓xue中幽深地回响,“要是像塞勒曼那般活得太久,也许受不住这办法;可你那宠物年岁不大,解开了也就再老十岁,还来得及。”
她空灵的嗓音像警铃,叫尤比震惊地从她腿上爬起来。“…那怎麽行?”年轻的吸血鬼脱口而出,“我这样做了,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信任我了!”
“你命令他原谅你、信任你,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
“你不试试,怎麽知道是不是一样?”安比奇亚拉着他,让他枕回自己膝盖上,“有些卑贱的凡人甚至非要这样,才能真原谅你、信任你,把你视作至宝呢。”
尤比悻悻躺回那冰冷的怀抱中,双手紧紧揽住姐姐的腰。他想起一个又一个血奴的脸,感嘆他们的坚韧,又悲悯他们的脆弱。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低声道,“你不孤独吗?”
安比奇亚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但很快又变成一种颇具深意的担忧。
“这是个最危险的问题。”她喃喃道,“若能不思考这问题自然最好,可一旦陷入其中,幸福就飞走了。”
“为什麽?”尤比倔强地挪出脸来,“既然你这样说,你必定也这样想过。你不幸福吗?”
“不如听听我的问题。”安比奇亚眼裏的光闪烁起来,“你觉得,母亲为何创造我们?或者说,世上的任何一位伟大的母亲,是为了什麽,才肯遭受酷刑般可怕的痛苦,创造出新的生命?若是他人皆地狱,岂不是独善其身才是遵循正道,再不该其他任何的人降临在世上受苦受难;若是天下皆神国,岂不是独揽大权才能立于山巅,哪怕是自己的后代也不许挑战最终的权威——既然如此,岂不是放弃创造与生育才最好吗?”
“因为…”尤比迷茫地皱起眉头,“因为孤独吗?”
可安比奇亚却微笑不语,只凝视着他的脸。
“答案藏在你的名字裏。”她叫人听不出情绪地嘆息,“这也是一种自私至极的神秘欲望,不得不正视,不得不探索。”
尤比听得半懂,恍惚起身。他看着安比奇亚也起身来,踱步至母亲的银像背面。那双娇小柔嫩的手从那取出两个沉甸甸的物件:一个是件裹着红色细棉布的包裹,像极了他当初从特兰西瓦尼亚携来的、呈着母亲头颅的罐子;另一个是一柄长剑,与亚科夫的那柄一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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