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初见(四)  胡笳汉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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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一件厚厚的带帽红狐大氅。

    “陛下怎么才来!天都要黑了!”就见她在他面前堪堪停住,胸口因着疾跑微微起伏,红嘟嘟的小嘴崛起,圆溜的杏仁儿眼里满是委屈与不忿,额间的朱砂痣也因拧眉,显得格外娇艳。

    身后的金粟见状,赶紧奉上画具,解释:“太皇太后说陛下申时二刻下学,贵女早早便等在这了!”

    原是如此!他答应过她要将这幅“雪上梅”作完的!拓跋宏见她小脸冻得通红,说话却中气十足,也没有流鼻涎,这才放下心来——真要把她冻坏了,大母那里他交代不起。

    小皇帝承诺过的事情,从不反悔。画具齐全,他示意双三念拿手炉温水调朱砂,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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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笔蘸色,在她与他的大小手印上,分别落下五朵赤色花瓣——这是他第一次在雪上作画,温热的朱砂遇雪即融,好在他运笔娴熟,只见两朵梅花骨相匀停,一朵梅瓣舒展,一朵含苞待放,虽不及纸上作画惟妙惟肖,却也颇见功底。

    冯妙莲没想到他的画技这么高超,原先想“指点”的心顿觉惭愧:“陛下真厉害!不像我,每次画来都会变五个血窟窿!”

    “这有什么,下回朕给你作一幅更好的来!”小皇帝嘴角噙笑,难得露出几分少年意气。他的书画皆师从中书监高允,是经年累月磨出的童子功,连集贤院的画师都甘拜下风。

    “一言为定!”冯妙莲眉眼含笑,能讨到天子御笔,挂于家中,是天大的便宜!

    朔风过境,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拓跋宏望着她眼泪鼻涕横飞的模样,好笑道:“你何必心急?左右朕要先去大母处问安,你在殿内等着就是!”

    冯妙莲有些赧然地低头,镶着东珠的鱼皮靴在硬邦邦的青石板上前后磨蹭,讷讷不语。

    一整个白日,她都耐着性子,假作柔顺地任她们摆布。

    先是蒋司衣。她和金粟一般年纪,秀外慧中,温婉可人,却是个闷嘴的葫芦,除了指点针法时会同她说上几句,余者绝不多话。她闷了半日,好不容易把布置的女红做完,没想到接下来的经学课更加难熬!

    崔典侍与王媪一个年纪,据说曾是太皇太后的老师,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讲解经文时,跟和尚诵经似的,语音拖得老长。冯妙莲听着听着,只觉脑袋昏沉沉的,不多时就云游天外去了。“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背上便多了一道红痕,疼得她眼泪打转,却也自知理亏,面对虎着脸的崔典侍,隐忍着半个字不敢说。

    拓跋宏凝视着举在眼前的小手,见那道红痕高高隆起,印在白嫩的手背上,若白雪红梅,触目惊心——原是找他告状来了。

    小皇帝浅笑摇头,评理持之有故,不见偏颇:“崔典侍柳絮才高,不让须眉,多少世家想奉她做西席而不得。你居然在她的课上瞌睡,这记戒尺,打得不冤枉!”

    冯妙莲气愤地收回展示的手——没指望他这个做皇帝的主持公道,可大家都是小孩子,一道吐吐苦水的交情都没有么?

    “故而,你是被大母赶出来的?”拓跋宏忍俊出声。

    “哼!才不是!”冯妙莲果断否认。

    崔典侍与蒋司衣走后,她觉得既无聊又可怖——满宫的人,都在一声不吭地忙自己的事,就连金粟回她话都是压着声音,似乎偌大的宫室,只有她一个活物!王媪倒是来看过她几回,可她年纪太大了,说不到几句就咳得不停,且常常答非所问。冯妙莲问了那么多问题,她却总能绕到衣食住行上来,无趣至极!

    于是,她早早托金粟请示太皇太后,说要到外面迎候天子。冯太后乐得她多去小皇帝眼前晃悠,便放她出来了。

    哦!原是不想在寿康宫里多待,假他的名头外出透气来了!

    拓跋宏莞尔,也有些佩服——她做了这些年他不敢却一直想做的事!

    “姑母忙得很,根本没空管我!”她午晌是在寿康宫陪太皇太后用的。可来见冯太后的人一波又一波。太皇太后甚至没空与她闲聊,匆匆吃了几口饮饼,便去前殿议事了。

    拓跋宏心中一动,不露声色地问:“哪些人不长眼,连大母用饭都来叨扰?”

    “我一直待在后面,不知道前殿的事。”冯妙莲摇头,想想又补充道,“即便见到了,也不认识呀!”

    也对!小皇帝低眉,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郎,文臣武将,能认得谁?

    “那么如今,你是在这儿等我呢?还是同我一道去寿康宫请安?”

    “一道一道!”冯妙莲点头如捣蒜,小手悄悄地拽住他的衣角——她不喜欢寿康宫,可是有小皇帝陪着则另说——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觉得安心许多!

    拓跋宏低头凝视着自己被拽住的衣角,宛若寒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松动,又难免夹了丝疑惑——冯二娘似乎很信任他。他孤零零地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明晃晃地依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泥菩萨似的皇帝才是她的靠山呢!

    可不是!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早晚是他的人,能依着的,自然只有他了!

    然而,她才多大啊!她知道自己进宫做什么吗?她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么?万一他是太上皇帝那头的呢?万一他只是利用她来对付冯家呢?

    很快,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兴许,这丫头根本无所谓他是哪一派的。她对宫廷的波谲云诡一无所知。他亲近自己,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皇宫里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同龄人!她理所当然地把他当作了伙伴而已!

    拓跋宏有些无奈地摇头,想起白日里拓跋澄腆着脸八卦冯氏女的神情,不由心口一堵——如果来的是拓拔家的其他人,或是她的嫡兄冯诞,想来她也会如此吧?

    他这个皇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这样想着,他默默地抽出自己的衣袖,负着手,一身寒肃又笼了回来。

    “走吧!”他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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