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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幕七重纱之舞(十一)
十一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为什麽舍弃了我?”
“主啊,垂怜。”
修士们边走,边反复着念这两句话。他们举着书引经据典,重演一切磨难。不时地,所有人一齐跌倒哀嚎哭泣,过了一会又互相搀扶着爬起来,互相擦拭彼此的泪水。
亚科夫屏住呼吸,紧张地尾随那片火光,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近。队伍在夜裏缓慢地走走停停,出了约沙法门,向橄榄山山顶去。一条短小的山路,因耶稣走过而变得漫长无比,崎岖坎坷。庞大的送葬队如一条大河的支流般,融进山上的守墓人、忏悔者与苦修士中。路的两侧尽是坟墓,有大有小,有新有旧,一层压着一层,像一座平缓的塔——这是圣地,在真十字架的脚下,愈是靠近受难地的墓地价格愈是高昂,仿佛只有显贵之人才能先受复活的喜悦。
娜娅、努克、达乌德,与更多面熟的血奴,他们一个接一个在这队伍裏被亚科夫找到认出了。这毫无疑问是尤比的队伍。尤比为什麽不回到住处去,为什麽非在夜裏上山来,为什麽唤来这麽多的修士与奴隶,为什麽带来母亲的铸像?疑问太多,堆在亚科夫心裏,逐渐糅成了一团晦暗的不详预感,逼迫着他迈动脚步。
血奴绕到队伍侧面,藏在风沙、香雾与黑暗中。他们终于爬完了山,一直挤到崖边停下。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与牧羊人守在山顶,围着另一只棺材——它简陋极了,是烂木头打的,仿佛已经下葬埋了几年又挖出来似的。众人如幽灵般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又坚毅。见到他们,修士们也停止了歌唱,奴隶们也放下了黑石棺椁。
所有火光停在悬崖边。所有人等待在那,不知在等待什麽。
尤比走上前去。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亚科夫熟悉的黑色短发,与一副亚科夫陌生的漠然表情。
而在对面,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正从木棺后缓缓踱步而出。那人披着件极为破旧的亚麻长袍,脸全藏在兜帽下,挡住了一切火光。所有乞丐全克制地挤在他的来路,触摸他的衣角与鞋——那是谁?亚科夫隐约做着猜想,忽然觉得这寒冷得令人发抖,仿佛呼出的气能结成霜一般,手指与脚趾都僵硬得发麻。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吓得他险些拔出剑来。
“许久不见。”叶萨乌缓缓按下他的手,极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已经离开圣地了。”
亚科夫认出他的声音,张着嘴说不出话。“…你来这做什麽?”他问,“你不是自由了吗?”
“当然,我是自由地来这的。”叶萨乌的话带着笑意,莫名瘆人,“我自由地追随我的主来这。”
伊纳尔特。亚科夫一边在心中重复这名字,一边死死盯着尤比对面的身影——这不知是疯子还是空想家的家伙想杀死所有的吸血鬼,包括尤比。血奴想起这事实,忽然出离愤怒:尤比明知道这事,他想,尤比一点也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正义与邪恶,理想与现实,神性与兽性,就像一条绳的两端似的。”叶萨乌说着疯话,却像读了亚科夫的心,“你的主人活在世上,定要在二者之中选择其一,无法游离在外。他选择了我的主,没选择荒淫可怖的另一位。难道你觉得,他该做相反的选择,才会更合你的心意吗?”
可无论选择了哪一边,哪一边都容不下另一位主。亚科夫想起安比奇亚的死讯,脸庞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地抽搐。“…他太年轻。”血奴只说,“他选得太早了!”
“你的主人没像你以为的那样愚笨,也没像你想象的那样纯洁。”叶萨乌摇摇头,“你说这话,未免太不尊重他。正因如此,你才沦落到如此下场吧!”
亚科夫被说得哑口无言,羞愤难当,好似自己披着的一层道貌岸然的布被轻易揭开了。而叶萨乌没理会他的难堪,只快乐地向“主”的方向行进,也试图随众人匍匐在那。亚科夫再次在黑暗中孤身一人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火苗燃烧与风沙飞舞的声音。两位吸血鬼停在彼此面前,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丝毫不敢触碰对方。
“亲爱的哥哥。”尤比得体地行了礼。
“你长大了,真是个奇跡。”兜帽下传来嘶哑的声音,像是一副干渴了数年的嗓子在说话,“你和母亲长得像极了。”
亚科夫隐隐想起,第一次见安比奇亚时,她也向尤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血奴的心裏也重复了一模一样的疑问:孩子长大算什麽奇跡?
“多亏娜娅,我听说了你的事,了解了你的理念。”尤比说,“正因如此,我才信任你,才提出这交易。”
“我也能理解你的执念。”那副嘶哑的嗓音说,“可我仍需告诫你最后一次。你的信任与认同无法改变我的信条。”
“我明白你说的,也明白我做的。”尤比的声音坚定极了,“让我们开始吧。”
短短的几句话让亚科夫心惊胆战。什麽交易,什麽执念?他现在竟一点也听不懂尤比的话,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安比奇亚的死一定是某种奇妙的伪装,亚科夫本认定了这事,可现在他竟也拿不准了——全是尤比做的?尤比认同了什麽理念?——自己的数年间的教诲究竟给尤比带来了什麽,自己终究无能地违背了刻印的命令吗?
这想法一诞生,血奴的胸口便迸发出可怕的剧痛,像锁鏈一般绞住了他。甚至连他脖子上的铁环也容不下他涨血的脖颈,死死勒进了皮肉裏。
伊纳尔特举起一只死人似的手——不止有死人般苍白的皮肤,还有死人般枯槁的骨节,仿佛一折就断,一碾就碎。他身后的血奴抬了木棺上前。
尤比也举起自己覆着甲的手——冰冷精致,由坚硬的钢铁铸成,每片优美的弧度都尖锐而锋利,像利爪一般。他身后的血奴抬了石棺上前。
紧接着,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人,无论修士与苦僧,乞丐与奴隶,全按住心脏,跪倒在地。
“不可欺瞒,不可背弃。”
“此约中,虚伪无可容纳,欺诈不逃慧眼。”
“既定之程将循,一步不可差,一步不可迟,一步不可越。”
“必当如此。”
“必当如此。”
誓言已下,两只棺椁被血奴们各自开启。尤比奔去奢华的石棺,伊纳尔特奔去破旧的木棺。二人望着黑洞洞的棺室——尤比从中提起一只罐子,取出裏面干瘪的死婴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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