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幕 背誓者 (一)  鲜血刻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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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科夫想,那一定不是他的孩子。听闻女人在□□中愉悦方能受孕,可他与“妻子”的交合向来撕心裂肺。那是巴图尔的孩子,他想,这女奴从未撒谎。可这又如何?奴隶的孩子还是奴隶。

    “这将是我为他献上的最好的礼物。”塔吉亚娜从榻边摸出一尊极小的十字架,摆在榻上,笨重地跪在地上顶礼膜拜。“我又能为他做什麽呢?以我贫弱的、渺小的力量,我倾尽全力,也只如此了!”她痛哭流涕,满脸汗水,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神啊,圣父圣子圣灵啊!请护佑他,拯救他吧!”

    她在说谁?是她的主人,还是她的孩子?亚科夫瞥了一眼,无法忍受那堕落又愚昧的场景,也无法忍受这无为又残酷的神明。一股无名火窜上,他迈开步子,摔门而去,寧愿放弃屋內温暖的火塘。

    外面竟又飘起细碎的雪花。天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入冬的凛冽寒冷令亚科夫浑身发抖,他后悔起未拿上一件外套——可又想起自己早没一件足以御寒的衣服了。气在口腔裏尚暖和,一呼出去,碰到外面的严寒,便化作一片细小冰粒扑回他脸上。隐隐地,亚科夫听见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哭嚎声,不是自他背后的小屋,而是自遥远的山坡,那布着枯草茬的原野上。亚科夫蹒跚向前,可他瞧不见声音的源头所在。夜太深,他想,要是现在立刻天亮便好了。

    像回应他的祈求似的,忽然,灰白色的黎明从他背后的东方疾驰升起,映出远方的队伍。亚科夫感到自己脚底的雪冰冷地沁进他的血管,叫他的脚趾刺痛麻木。

    那是一只送葬的队伍,挂着黑白相间的旗子,正从草原款款而来。队伍的领头是个年轻而尊贵的人,他正用帕子掩着自己的嘴,剧烈地咳嗽——亚科夫已近一年没再见过他的主人。他激动得大骂大笑,可又意识到自己隔得太远,没法叫巴图尔少爷听见。不,该叫他巴图尔汗,亚科夫又骂了一句。他在队伍中看到老巴图尔汗的宠妾与女奴,每个人都用指甲将自己的脸抓得鲜血淋漓,哭嚎的声音正是从那传来。

    巴图尔的影子牵着一只尾巴被剪短的骏马,驮有一具尸体。尸体用白布缠绕得严实,又戴着一面纯金打造的面具,上面雕刻有两撇上翘的胡须。亚科夫不知道自己怎麽能看得清那样远的东西,怎麽能知道死去的就是老巴图尔汗。可他就是能看清,能知道。

    “洒在地上的清水,如何扫拾也无法重盛盆中;

    已经离弦的弓箭,便再无办法更改它的轨跡。”

    报丧人在丧乐中唱起挽歌。

    “伟大的巴图尔汗已亡逝了!”

    亚科夫笨拙地撞回小屋內,寻他的衣物和鞋子。“我的靴子呢?”他气急败坏地问,“可汗曾赐给我一件最暖和的羊皮袄子,放到哪去了?”没人回答他。

    斯拉夫人在那狭小的房间裏四处摸索。他忽然发觉桌椅墙壁都已旧了许多,窗子的木框被磨掉了一层,木杈开裂,寒风从那漏进来,吹得人手指痛。他将榻掀起来,想在细碎的稻草堆中寻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他只寻到一个小小的十字架。亚科夫用粗糙的手指拾起它。他这才发现,塔吉亚娜每日跪拜的物件,只是件由两只枯树枝扎的垃圾,而非什麽金银坠饰。

    “塔吉亚娜!与我去见可汗!”他愤怒地大吼,将那丑陋扭曲的十字架捏在手心,“你去哪了!”

    亚科夫再次奔出门外。短短一会,天竟已大亮了,地上积起薄薄的雪层来。一开门,他便瞧见一条连绵不绝的血跡拖在雪上,鲜红的脚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光着脚,沿着红线行进。没过一会,亚科夫发现自己竟迎面撞上森林。他又恍惚想起,森林本不是在河边的。血跡延伸至林间小径中,通向一个熟悉的地方。那些淋漓的血液由四面八方聚集与此,汇作一身猩红的长裙。

    塔吉亚娜身着她的婚礼服,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裏,脸色已灰紫了。一根细细的脐带柔韧又黏腻地从她裙下钻出,亚科夫的视线顺着脐带望去——那是个丑陋至极、扭曲着四肢哭泣的新生儿,长着淡色胎发。它的手胡乱地抓,想寻求温暖的怀抱,可身边除了冰冷的尸体与雪再无它物,只得牢牢握住母亲的脚腕。

    亚科夫不知为何像早知道这事似的毫无波动。他漠然地想,这疯女人终于死了,对她也算种解脱。他又想,这婴儿没法存活。他可没有奶水抚养这孩子。

    可新生儿的哭声愈发嘹亮,像是在拼命向世界证明自己求生的渴望。它张着那合不上的、没牙的嘴,吮上身边母亲枯槁的皮肤,竟从那硬生生啃下一块粉红皮肉。

    它想靠喝母亲的血存活吗?

    亚科夫走上前去,从雪地上抓过那婴儿,拔掉它的脐带。婴儿实在太丑了,皱巴巴的脸憋成紫红色,浑身湿漉漉、粘乎乎、滑溜溜的,像个索命的小魔鬼,正因疼痛与饥饿呲牙咧嘴。忽然,它的面目扭曲,灰棕色的毛发于胎发处蔓延,一瞬间便遍布全身。它的嘴变长了,手脚变粗了,指甲变得又黑又锋利,头顶冒出两个小小的圆形耳朵。它的哭声也变了,听着就像幼犬的哀鸣。

    怪物!亚科夫惊恐地大叫一声,将这人熊杂交的恶心怪胎摔到地上,可雪地太软,它仍蠕动着爬。他的手在身上摸索,想找到什麽趁手武器——可这哪有什麽武器?他没有弯刀,没有弓箭,没有马匹,没有盔甲。

    亚科夫终于想起,他的主人抛弃他,忘记他,将他丢入炼狱,流放至世界的边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爬上前去,手指狠狠捏住那怪物的脖子,虎口卡住它的喉咙。他的力气太大,那细弱的颈骨被他一下便掰断了,发出咔嚓一声。怪胎没有机会挣扎哭泣,很快下了地狱。

    可怕的罪恶如血海般淹没亚科夫。他的手颤抖起来,可迟迟不肯松开。雪忽然停了,天色由明转暗,四周风声息鼓,寂静笼罩了一切。塔吉亚娜血红色的尸体瞪着眼睛凝视他,脸上凝固着癫狂神情,好似祭台上的祭品,好似死神发出了邀请。梦不醒时,总令人想法子忍受下来,能吃千般苦头而不觉;可一被逼迫着醒来,再坚强的人也将痛苦地哭嚎。

    不!那许久不见的声音终于又回到亚科夫脑海中。

    你要活下去!你要醒过来!那声音用与亚科夫一模一样的嗓音命令道。

    亚科夫在夜裏拼命地逃,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张着嘴,凛冽的空气直直灌进他的喉咙,雪粒冰凉地割他的舌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瞧见一艘罗斯人的商船在水上行驶,火光在桅杆上隐隐闪烁。

    “我是个自由人!”年轻的奴隶用他的母语吼叫,“救我!”

    他跪倒在岸边,四肢伏地,好似在崇敬礼拜世上最为高尚的神灵。一个年迈神父带着侍童,在船上向他喊话。

    “你是个基督徒吗?”神父谨慎地问。

    亚科夫一愣,他抬起头,举起手心中血跡斑斑的枯枝十字架。“救我吧!”他嘶哑地说,“就如上帝拯救他的子民,行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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