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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最后的晚餐(二)
二
尤比躺在床上,瞧床柱旁纷飞的帷幔。他看着月亮将飞舞的透明影子从西面投到东面,想起从前在特兰西瓦尼亚与君士坦丁堡度过的日子。越向南去,四季的区別越不分明,昼夜的长短也趋于一致:他不用再期盼夜色富余的冬天,也不用再讨厌白日漫长的夏天。
亚科夫的胳膊紧紧箍着他,一只厚实粗大的手放在他肋骨上。血奴温暖的血在他肚皮裏的胃中蠕动,又在肚皮外的皮肉间流淌。尤比听见他的呼吸贴在自己脖子后面,平缓又深刻。仿佛他被亚科夫包裹住了。
年轻的城主感到一阵庸碌无为的幸福,只希望这般没出息的平和一直持续下去便好了。他懒得想城中基督徒与□□的争端,懒得想其他血奴之间的隔阂与猜忌,更懒得想姐姐与哥哥、甚至妈妈的事。他不由得奇思异想,要是只靠亚科夫与自己二人就能活下去,世界上其他的人全不存在就好了。这样,他就再用不着为难地怜悯或欺压別人了。
要是亚科夫也这样想该多好呢?尤比想起他的血。最近,它的味道又有了些复杂难喻的变化,尤比没法形容也没法理解那是什麽。
天亮前,亚科夫又准时在朦胧的黎明中醒了。他每个早上做的头一件事都一模一样——尤比发觉那只满是茧子的、毛茸茸的手又顺着他的小臂摸下去,一直探到他手指上——亚科夫在寻找那枚戒指,尤比想。他不知道血奴是睡梦裏还是清醒着做这件事。
“你醒了?”他想翻身,可亚科夫压住他。
“嗯。”血奴埋在他冰凉的脖子间闷闷地说话,“我想问你。”
“问我什麽?”
亚科夫显然酝酿了许久才肯开口。“…把人变成血奴是什麽感觉?”他问。
短短一个问题,便将尤比从甜蜜的沉浸中硬生生拽出来了。吸血鬼不满地哼了一声,推开那张长满胡须的扎人的脸。“很难形容。”他不情愿却诚恳认真地回答道,“要我来说,最像一个乞丐,把要饭的碗伸到我面前,我将钱幣扔进时的感受。乞丐索要金钱,不过众人索要的东西大多不一。有人要健康,有人要寿命;有人要信仰,有人要寄托;有人要真理,有人要幻梦。而刻印总能满足他们五花八门的愿望。”
他本以为亚科夫要接着问別的问题。可血奴只沉默下去,在他手指上捏了半天。
“没別的了?”尤比还是忍不住回头,盯那双蓝色的、冰山似的眼睛,“我倒好奇,你想要什麽,母亲的刻印又如何满足你的?”
“別问这个。”亚科夫按住他乱动的脑袋,“…只要给你只碗,你一定能用刻印填满它?要是你施舍每个见到的乞丐,你的钱袋很快就空了。”
“把每个人都变成血奴?”尤比拨开他的手,从床榻上爬起来,“就像姐姐信中写的,哥哥那样做?”
“你做得到吗?”
“…可我干嘛要那样做呢?”
“那样就能叫所有人都听你的,将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可明明是你教诲我不许这样做的。”尤比疑惑地皱起眉,“你说那并不会有用。”
“如果没有我呢?”亚科夫死死盯着他,“如果我不在这,如果你从来没遇见过我,你会这麽做吗?”
尤比感觉有什麽东西要从他心裏挣扎着逃跑了。他盯着亚科夫澄澈的双眼,觉得它们仿佛干净的晴空,晒得他发痛。他浑身发毛,大惊失色。
“…你为什麽问我这种问题?”尤比的声音变小了,“你这话就像母亲从前似的。”
亚科夫又不说话了。他凝重地抿起嘴唇,缓缓撕咬那裏干裂的死皮;可又若无其事地将冰冷的吸血鬼揽回怀裏,熟练地捋他的背。尤比感受着四周温热的血液重新包裹了自己,觉得那从他心房逃跑的东西似乎被一根锁鏈拽着,又奔回来了。他抬头看看亚科夫的下巴,又盯着他胸口的刻印瞧。一个问题在他嘴边打转——他思量了太久,最终决定说出来。
“自打你和达乌德从卡拉克城堡回来,我就觉得你哪裏不对劲。”尤比问,“你是不是瞒着我什麽?”
“没有。”亚科夫果不其然平淡无奇地回答他,“你怎麽会这麽想?”
“你们去卡拉克做什麽了?”
“外约旦的领主叫我们去。”亚科夫金色的睫毛在蓝色的虹膜外微微地动,“他有个计划。”
“什麽计划?”
“是个秘密计划,我也不清楚。”亚科夫说,“但卡拉克有工匠在造船。”
“造船?可我听说,死海不能行船啊!”尤比翻了个身,忽然转着眼睛停了声音,“…我觉得你瞒着我的不是这事。你是不是故意拿这些搪塞我的?”
亚科夫在他头顶上发出很轻的笑声。“我为什麽瞒你?”他的手指沿着主人的脊背一下下揉按,“你自己的事太轻松,心思没处放,非要胡乱揣测我?看来你真是太闲了。”
尤比咬着嘴唇,舒适地哼了一声。他的视线移到亚科夫背后,斜斜密密的窗格间逐渐显出朝霞的顏色——太阳正危险地从沙漠中爬起来,凉爽的夜晚已过去了。吸血鬼不得不将手臂缩回阴影中,免得它们被烧得灼痛。
“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瞧新房子吗?”尤比问,“你今天要做什麽?”
“我不去。”
“可今天是主教为它祝圣的日子,大家都去。”
“只是一些体面活。”亚科夫从他身边爬起来,走到窗前,“我还要带人巡逻。”
“这麽小的地方,哪用得着天天巡逻呀!”
血奴解开窗帘的绳结,房间內安全地暗下来。尤比看见他摸索着矮桌,点起一支蜡烛。没一会,就有东西被丢到吸血鬼脸上——尤比皱着眉抓起来打量,是件衬衣。
“…你不去,你就不嫉妒?”他抓紧棉布,破罐破摔地放出杀手锏来,“你不怕我真和那伊贝林家的姑娘联姻去了?”
他的骑士听到这话,不由得放肆地发笑——尤比感觉被这笑声隐秘地侮辱又轻视了似的。他怒气冲冲地瞧亚科夫毫不放慢的脚步,瞧骑士又套上那层坚硬冰冷的锁子甲,束好那可怖肮脏的红十字罩袍。亚科夫将长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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