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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动最光荣

    恶心。

    杜柏心想,难怪钱生那天这种反应,也许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在强行从他身上寻找价值。

    可是他还是很想钱生,不知道对方在哪,其实理智来说,杜柏现在只能祈祷钱生活着。零下的气温,如果对方没有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活着,那他早就死了。

    感觉到脸颊有些潮湿,一摸上去是泪水。

    不,不能这样。

    他目前无法离开。

    因为他生活在这个阶层,就做不到为了谁,不顾一切的离开,他想:自己是真的很恶心。

    杜柏就这样不堪又自我厌恶度过了下半个冬天。

    太阳朝升又落下,抽芽的植物却只能托举两双相似疲惫的眼睛。

    钱生是被寂静凌晨传来的鸟鸣惊醒。他的睡眠已经很差,轻微的动静便能影响他。他昨日睡得早,被吵醒后,虽然还是感到头痛,钱生犹豫后,还是站起身,走到帐篷外。

    草原的人们一般都起得很早,钱生能闻到空气裏飘出的柴火味,他四处环绕一圈,能看到远处疑似厨房的帐篷上头的炊烟。

    人在发呆时喜欢干点事情。比如此时此刻,钱生缓慢蹲下去,手指随手捻碎身边的草叶,直到手指被染成淡绿。这段时间,他做事情看起来慢慢吞吞,这样突兀出现在外头,倒是让路过的云斯稍显意外。他这段时间对于这种情况,也有些后悔。

    云斯没有想到和钱生说了后会这样。他犹豫问过钱生如今是怎麽想的。对方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没关系,我现在没想死。”

    “答应过要为你送终。”

    云斯心想,也不知道这把骨头应该早死还是晚死。想必钱生的封闭,云斯每天都有事情要忙,在收到有关肃定州府的消息是尤其忙。

    在不涉及到机密的情况下,他会与钱生聊点与杜柏相关的事。这个时候钱生也会平静地听着。

    说实在的,钱生低头又揪了一根草,风拂过草地,他抬眼望去安寧祥和:这裏没有过去,除了云斯没有人认识他,甚至他也知道自己家被抄斩的原因。

    钱生痛苦的根源是:过去有什麽意义。

    当他发现自己追寻的真相,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自我牺牲甚至波及他人的父亲,似乎挣扎是笑话,而他自己,也许是钱永青手指缝裏漏出的伪善,靠着这点他茍活十年。而实际上他活着也没意义,甚至他本来就应该随着那次雨夜一起死,他靠着偷取別人的生命睁眼度过那麽多春秋。

    如何不痛苦呢?又如何不恨。

    这个时候他就很想念杜柏,杜柏并不知情他如何逃脱,他似乎只要看到自己就很安心。对他没有別的期待,也不要求自己干什麽。

    钱生对每次云斯告诉自己杜柏相关的信息时都很专注,甚至他几天前已经知道北夷准备回来了,这两天能听到外头人来人往拖着重物的声音。这说明,杜柏应该快离开肃定州了。

    之前想过要不要给对方捎信表示自己无事,只是两方交战,钱生没有合适时机捎信,如今的情况,倒是可以考虑。

    他这样想了,钱生本不觉得自己很想念杜柏,这次一琢磨,又很想他。便觉传书有可行性,只是钱生一个冬季都蜗居在室內,他除了云斯没有认识的北夷人,草原人多驯服飞鸽或者鹰来传信。

    这段时间已经麻烦了云斯很多,钱生实在没脸再拜托对方,他抬头,刚好与路过的云斯撞上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站直后,慢吞吞走向云斯,云斯今日也没什麽事,也就耐心等着对方,钱生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感到对方在犹豫,也很耐心的等待。

    “我想帮忙干点什麽…不要和郎中有关。”他听到钱生这样回答。

    云斯上下打量,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医馆。”

    “我想干点別的。”钱生调动脑子裏关于医术的知识,便想到父亲给的那些“遗产”,他有点想吐,便不想接触。

    “你觉得你现在这幅身子,能帮上什麽?”云斯备手,他也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早晨:“我说,现在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能赶羊?还是拌匀饲料?”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偏偏钱生无法反驳,他如今的状态确实差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突发奇想,也可能是潜意识在自我拯救,钱生想至少给杜柏送一封信再说。

    “…麻烦你帮我传一份信吗?至少我还可以去厨房帮忙,添柴火之类的。”

    “哼,是传给杜柏吧。”云斯在听到信的时候就猜到对方要说什麽了,诚然他确实对钱生有过怨念,但本来年纪就大,还勤恳给这个小子送了几个月的饭,嘴上虽然没说,但是他真的把对方当成一种寄托。

    结果自己还没有展现润物细无声的安慰,钱生因为杜柏默默想通,实在是不服。云斯虽然吃味,却也没说什麽,毕竟他没有撒谎,自己真的没几年好活。

    “随便了,你要传什麽?信鸽们都很脆弱,不要给我塞一张长长的纸。”他咬死“长长”的重音,钱生怎麽会听不懂,这段日子裏,第一次露出羞涩的笑容:“我了解了。”

    那就需要仔细斟酌內容,在此之前,他再次摇摇晃晃,走向那个飘着炊烟的帐篷:“谢谢,那我去帮忙了。”

    云斯咳嗽一声,不管如何,对于这种改变,他也为钱生感到欣慰:“离灶台近的话,可以多捞点。”他这麽说,钱生自然不会这麽做,只是面上点头便走远。

    可能是他今日醒的太早,除了厨房,大部分人都还在睡眠裏,钱生掀开门帘,裏面的温度明显比其他地方高,人手不算很多,也就三个人。

    其中一个正在解剖刚屠宰的羊,甚至肉还在冒热气,在蠕动,看起来就像噩梦裏才会出现的活动,而对方还在砍羊脊柱,时不时嘀嘀咕咕朝着站在锅旁边的大姨说着钱生听不懂的方言。他旁边的人在将吃不完的肉串上草绳,准备挂到外头风干。

    而那位女性与其说是做饭,其实也没有钱生作为中原人常识裏的小麦大米,与之代替的是刚挤出来的鲜奶,正在锅中翻涌冒泡,旁边站着人正在时刻观察火候,不停搅拌的同时往裏头加入茶饼还有细盐。闻起来比起单纯的牛奶味,多了一丝咸甜的复合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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