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苦涩之海(五)
五
“你为什麽非要点龙涎香?”舒梅尔露出一副肉疼表情,仿佛正烧的是他自己的龙涎香似的。“点上一刻钟,就不知道没了多少金幣!”
“母亲说,在海边点上它,就能见到海中的怪兽!”尤比将自己的斗篷挂在上面熏,执拗地不肯在意这天价损耗。“它本来就是怪兽的口水,积年累月化成的!”
“见怪兽做什麽!它会卷起风浪,把我们的船掀了!”舒梅尔吓得脸色发青,“我听过类似的故事,活下来的人万中无一!”
尤比皱着眉头想,觉得这话确有道理。他悻悻地想吹灭烛火,却被亚科夫阻止了。“哪来的怪兽?小儿书也吓得到你。”血奴露出副不耐烦的表情,“船都要靠港了,怪兽还能追到岸边来?”
尤比被这话提醒,抬起头来。“我们也能下去瞧瞧吗?”他问,“康斯坦察有集市吗?”
“你去问那阉人。”亚科夫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拒绝,我就带你去瞧瞧。”
四人周身散着奢华昂贵的香气下了船,来到码头上——塞勒曼也随他们来了。不如说,是他们被允许随塞勒曼来采买货物与补给。可这对尤比而言没太大差別,他依旧开心极了。
他抬头去望,看到一片连绵的石头城墙与塔楼。上面有零星的弓箭手,监视港口中每一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塔楼上挂着一面红色旗帜,上面画着一只金色的鹰,长着一左一右两只头颅。
“帝国的标志。”舒梅尔为他解释,“一只头望向西方,另一只头望向东方。”
“这的海快被石头围起来了。”尤比又指着海滩上垒着的黑色大石头问,“海岸本来就长这样?”
“那是堤坝。”亚科夫说,“人盖的修的。”
“这样能叫港口裏的风浪变小。”舒梅尔补充道。
“真厉害!”尤比不禁感嘆,“只一个港口,要多少人,费多大力气才建成!”
亚科夫对这细小的共情不以为然。“比不上你母亲在特兰西瓦尼亚的城堡。”他啧了一声,“那才要用更多人,费更大力气。”
尤比刚要不开心地拉下脸来,塞勒曼便开了口。“一座港口落成,便能福泽城市千秋万代,让修建港口的人的子孙有了生计。”他说,“愈是庞杂坚固的工程,愈是伟大、令人受用。”
尤比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他转头去瞧亚科夫,发现斯拉夫人已经闭了嘴,目光也转去別处。
码头上是一片数不清的忙碌的人。港口在白天繁忙至极,船在黑色的堤坝內停靠,各种肤色的水手与纤夫在这挥洒汗水,搬运货物。有人干脆就在港口贸易起来,哪怕市场就在离这一条街的地方。叫卖声与海鸥的高昂而密集的鸣叫此起彼伏。尤比吸了吸鼻子——这的集市与身在內陆的布拉索夫的集市有不同的气味。这卖数不清种类的鱼与鱼子酱,水果摊上摆着的是蓝莓、酸梅与李子,酒馆裏有咸酸奶、大米布丁、鹰嘴豆泥与腌肉。但最吸引尤比的是码头的海鲜船。这裏卖牡蛎、贻贝、龙虾与螃蟹,还有黏糊柔软的小章鱼被夹在炭炉上,撒了香草粒与蒜泥,又挤上柠檬汁,烤得香气四溢。
“看着真吓人!”尤比说着,可嘴角已经流下口水,“这好吃吗?亚科夫,你吃过吗?”
“你又想乱吃东西?”亚科夫抓着他的手拽回来,“晕船好了才几天,还敢惦记这些?”
还没等尤比委屈地抱怨,一旁的塞勒曼却已经着人买了,亲自付了钱。他将龙虾、贻贝与牡蛎分別用藤编的筐挂在马背上,又将烤好的小章鱼卷进菠菜叶子裏递给尤比。“他既然感兴趣,就买给他。”塞勒曼淡淡笑着,“能尝总是好的。”
亚科夫在一旁沉着脸瞧他,还听见尤比开心地欢呼起来。反倒叫我成了裏外受气、前后为难的坏人,亚科夫想,就凭刻印不是疼在那阉人身上。
他们在这走街串巷,采买货物。塞勒曼买了一桶橄榄油、一桶又白又肥的腊猪肉、一麻袋大麦面包与一麻袋小麦饼干。他报上船的位置,店中便有人直接将东西送到港口,不必再费力搬运回去。最后,四人来到一家葡萄制品店——这卖葡萄果酒与果醋。店主人噱头十足地在门口摆上木桶,叫几个健壮的年轻小伙子光着脚踩裏面的鲜葡萄。汁液从桶內特制的槽中流出,攒进坛內,等待发酵。
“这有点恶心…”尤比望着络绎不绝的人与店主人交易,露出不解表情,“脚踩的葡萄,又喝进肚子裏,不嫌脏吗?”
“总比海水和河水干净。”亚科夫硬邦邦地说,“不然人还能喝什麽?”
“自古至今,葡萄酒向来是这样做的。”舒梅尔竟也抱起手臂,没像往常那样挑剔,“脚踩的才正统。”
尤比想了想,暗自庆幸自己不必喝这东西过活。不过他又瞥向亚科夫毛茸茸的、伤痕累累的脖子,忽然就觉得脚踩葡萄汁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犹豫间,他瞧见塞勒曼已经挤进人群中去与店主人说话——他买了一桶麝香葡萄酒,和一桶波斯卡。
“士兵们的补给已经够了。”他又轻易地从人群中挤回来,摆正自己身上的札甲与披风。“我们去接一个人上船。”
这话使三人面面相觑。“还有別人要接?”尤比忍不住问,“你不是特地来接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塞勒曼的话平静得像无一丝涟漪的湖面,“本来,要去巴图尔部观战的人是我。”
尤比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寒毛直竖。他猛然想到,要是塞勒曼带着士兵前往草原,那场惨烈战役的结果又会如何?他不由得伸手抓住亚科夫的手臂。
“那个人是谁?”舒梅尔小心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是个热那亚人,一个裁缝。”塞勒曼又扯着皱纹露出淡淡笑容,“我猜,那人现在大概在教堂裏。”
康斯坦察的教堂不如布拉索夫那般高大雄伟,不过它是石头建的,看起来坚固古朴。尤比抬头望着,教堂的顶上也立着一个十字。但它的顶不尖,而是呈一个厚重的半球形,由层层圈圈的拱支撑而成。
“我没法进去。”舒梅尔指着自己两鬓的小辫子无奈地说,“你们可快些出来。”
尤比与亚科夫随塞勒曼走进石头教堂中。新年的七日已过,主显现节所用的圣水还被盆子呈在厅堂中央。香炉中燃着乳香,这熟悉气味叫尤比仿佛回到山林中的修道院裏——不过祈祷厅的前面并非一张歪歪扭扭的圣母抱子像,而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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