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散去
过了许久,祝迦终于等到裴枝出来。透过车窗,她看见裴枝从大厦中走出来,午后猛烈的光摇晃在她有些渺小的身影上。
恍惚间,祝迦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那抹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慢慢往前走的身影。只是如今,那抹身影穿过了时间的缝隙,来到了她的面前。
祝迦回了神,她下车为裴枝打开车门,问她:“情况怎麽样?”
“情况不怎麽样,没办法沟通,只能打官司为自己争取权益,毕竟我刚出道没多久,赔不起这天价般的违约金。”
裴枝坐在副驾驶,不禁嘆了一口气。她想起经纪人听到她要和公司打官司后,语气不屑地说,让她先做好没有律师会接这个案子的心理准备。
情况远比裴枝想的还要棘手,倘若没有人愿意接她的案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
裴枝的目光沉了些许,偏头问道:“祝迦,你有什麽认识的律师可以介绍给我吗?”
祝迦已经向常青律师事务所咨询好几次了,但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她便没有把话说满:
“你放心,我有在帮你联系一个能力很厉害的金牌律师,等有消息就告诉你。裴枝,你相信我,会有律师接下这个案子,然后为你争取到你应得的权益的。”
“裴枝,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时隔多日,裴枝回到了她在海城的家。因为长久没人住的缘故,所以房屋裏沉积了一些灰尘。
裴枝抬手抹过桌面,霎时间,她的手心沾满了灰尘。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很像这间房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记忆不会变得明亮,而是会变得灰沉沉的,她抬手一摸,就会摸到一手的积屑。
裴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到这裏了,从前害怕睹物思人,她回海城后也迟迟不敢回来。
但在太阳湾读完裴云澜留给她的那封信后,裴枝无比的思念裴云澜,也无比的怀念她和裴云澜共住过的这间房子。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到大,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裴云澜一起度过的。因此,当她站在这裏环顾四周时,发现这个房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落满厚重的回忆。
这一整天,裴枝都在打扫卫生,直到夜色将近,她才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裴枝的目光掠过焕然一新的客厅,最后落在电视机旁空荡荡的鱼缸上。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以前养在鱼缸裏的那条鱼死在了裴云澜去世后的第二天。
彼时,裴枝泪流满面地将那条被她取名为“春天”的鱼埋在了冬天。冬天过去,当新的春天降临在裴枝身上时,她只看到春光尽是一片腐朽。
记忆如生锈的铁水般流出,驀然,缠绕在裴枝腕间的常春藤枝掉落在地上,好似另一个春天掉落在她的眼前。
裴枝看了那抹浓稠的绿意许久,抬手将其拾起,紧紧地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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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祝迦给裴枝发了信息,告诉她:“有个很厉害的律师决定接下你的案子,说约个时间过去一趟律所,和你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后,裴枝很是诧异地应下了,但与此同时,裴枝并没抱有太大的希望。许是失望太多,她没有办法如此纯粹地相信这是一场命运的眷顾。
祝迦和沈律师约的时间是隔天下午三点,她开车带着裴枝前往常青律师事务所。
前台的工作人员指引她们在接待室裏等待片刻,说沈律师待会就过来。
听到想接下她的案子的律师姓沈后,裴枝心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就在裴枝出神之时,沈律师进来了,一张浮现在裴枝脑海中的脸就这样清晰地印入了她的眼帘。
不同于之前在城郊房裏,沈青泊常穿素色的棉麻服装。她今日穿的正式许多,白衬衫扎进了灰黑色的西装裤裏,腰间系着一条古铜色的腰带。
她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挽起,裸露出那张深邃显目的面庞,淡泊疏离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了裴枝身上。
裴枝没想到会和沈青泊就这麽快地相见,她有些无措。因为她不知道离开那间长满植物的城郊房后,她和沈青泊之间应该是什麽关系。
裴枝怔愣地看着沈青泊,直到祝迦抬手戳了她一下,裴枝才回过神,她敛住思绪,随祝迦一齐唤了一声:“沈律师好。”
沈青泊听到这个称呼后依旧面色冷淡,她将目光落在裴枝的面庞上,停滞了一会,才应道:“嗯,你好,我的委托人,裴小姐。”
见到沈青泊后,裴枝的思绪很复杂,半是喜悦,半是酸涩。
喜悦于她可以见到沈青泊,那个她以为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酸涩于她知道沈青泊接下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而她又将因此亏欠沈青泊许多。
许是心裏的思绪太满,淹没过了裴枝的咽喉,以至于在这场谈话中,裴枝的话很少,大部分都是沈青泊问,她才答上些许。
驀然,沈青泊看着心不在焉的裴枝,不禁语气淡淡地开口道:“裴枝,你在想什麽?我们需要换一个时间沟通吗?”
旁边的祝迦听到后,还以为是沈青泊不满裴枝的态度。
尽管祝迦纳闷于裴枝为什麽会突然状态不对劲,但还是出声解围道:“沈律师,不好意思,小枝应该是今天状态不好……”
裴枝抬眸看着沈青泊,截住了祝迦的话头:“我在想……你为什麽要接下我的这个案子?”
闻言,沈青泊的眼皮轻轻一掀,很轻地笑了,那笑像很飘渺的薄雾一般,最后,那雾散去,露出毫无遮蔽的答案。
“裴枝,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答案。”
会是她以为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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