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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给神明。

    “我献出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永生……”

    沙哑童声裹着呜咽撞进耳膜,少年颤抖的指尖深深掐进泥偶粗糙的表面,“求您垂怜这具腐烂的躯壳,哪怕只是片刻的注视……”

    饥馑如恶鬼撕咬着大地,贪污蛀虫却在朱门酒肉中狞笑。

    灾荒肆虐的街巷裏,百姓捧着龟裂的土地求神庇佑,到头来只吞下满喉苦涩的绝望。

    所谓的神明攥紧空空如也的腰间,看着灾民啃食观音土肿胀的面容,忽觉这场灾祸恰似荒诞的闭环。

    蛀虫啃空根基,灾民困于虚妄,而每个人都在亲手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该用怎样的利刃,才能斩断这盘根错节的罪孽?

    这一刻,所有关于“执念”的困惑轰然崩塌。

    艾玙忽然看清,那些扭曲的献祭、癫狂的仪式,不过是绝望之人向虚空伸出的苍白手掌。

    当生存本身成为酷刑,当爱与救赎成为禁忌,邪神便从人心最深处的裂缝裏破土而出,将所有未被满足的渴望,淬炼成扭曲却炽热的信仰图腾。

    他一脚踹翻满地空碗,血痂混着泥浆在鞋底碾出刺啦声响。

    黑暗像张腥臭的巨口,将啃食观音土的婴孩、搂着金锭假寐的富人、溃烂流脓的尸骸,连同他攥出血的拳头一并吞进肚裏。

    风卷着腐肉味掠过耳畔,他转身撞进浓稠如沥青的夜。

    这世道没救了,那就让所有人,都在黑夜裏烂透。

    可是……艾玙清楚地知道,这是错的。

    萤火虫提着微光的灯笼在夜色裏晃悠,在浓稠的黑幕上划出细弱却倔强的亮痕,明明只有豆大的光芒,却敢在无边夜色裏做闪烁的反叛者,把寂静的黑啃出一个个透光的小孔。

    染血的幡杆“当啷”坠地,碍于轰然单膝砸向碎石遍布的祭坛,膝盖传来骨裂般的钝痛却浑然不觉。

    他指尖凝霜,素白食指轻点眉心,一缕缠绕着黑雾的金丝破体而出,却似坠入泥潭的游龙,浓稠墨色顺着金线噬咬蔓延。

    最终,消失在地下。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浓稠如墨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似被无形巨手生生撕开缺口。

    撕裂声如裂帛穿云,整片天幕震颤着褪下黑纱。

    缠绕村落的雾霭化作万千流光冲天而起,在高空轰然炸开,碎成金红交织的云浪。

    此时,清灵鳶振翅的长鸣撕破苍穹。

    银羽划破重云,尾翎拖曳着万千星辉垂落人间,每一片翎羽都在灼烧残余的阴翳。

    金色日光顺着它舒展的羽翼倾泻而下,所过之处,草木重绽新芽,溪流叮咚复响,连断壁残垣都镀上流动的光华。

    天地间回荡着浩然长吟,似在宣告光明重临,万物复苏的序章已然奏响。

    艾玙在熹微晨光中骤然苏醒,残月仍悬在天际,与将熄的星子一同笼罩着破败的骨鳶村。

    身旁三人仍沉浸在执念编织的噩梦中,呼吸沉重而紊乱。

    村门口,艾玙倚着村口摇摇欲坠的石坊柱,那石柱表面布满裂痕,像是随时都会在风中倒塌。

    石坊上雕刻的神鬼图案早已模糊不清,他抱着竹篓静静等待,周遭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邬祉第一个惊醒时,乌鸦群突然从枯树上惊飞而起,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

    它们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村落上空,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一曲阴森的哀歌。

    喻执和江砚舟陆续转醒,开始包扎伤口、运功疗伤,可艾玙只是沉默地看着,面色苍白如雪。

    村落外的河流泛着暗沉沉的光,水面漂浮着枯枝败叶,隐隐传来腐臭的气息。

    岸边荒草丛生,几具白骨半掩其中,远处的天空泛起诡异的青灰色,云层翻涌如沸腾的铁水。

    “你真的没事?”邬祉突然攥住他冰凉的手腕,粗粝的掌心传来灼人的温度。

    艾玙依旧摇头,不言不语。

    当艾玙试图借力竹篓起身时,邬祉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望去,艾玙这才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正汩汩渗血,殷红的血珠顺着衣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溪流,与周围苍凉荒芜的景象融为一体。

    剧痛如蚁噬般密密麻麻爬满全身,艾玙意识变得沉重又绵软,周遭声音与光影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那件素白罗衫早已被血渍浸透,猩红如墨肆意晕染。

    为什麽他们浑然不觉?

    邬祉怔怔地望着对方毫无血色的面庞,耳边轰鸣不止,仿佛有无数银针在扎。

    回想起那抹白影渐行渐远时,自己竟未察觉衣角已染上霜色,看着对方步履蹒跚,却没看透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之上。

    自己竟在对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成了冷眼旁观的路人,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

    邬祉慌忙替他止血,刚要包扎,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染血的手指夺过绷带,胡乱缠绕几圈,便倚着石柱瘫坐下去。

    绷带下渗出的血痕歪歪扭扭,像极了此刻破碎又模糊的记忆。

    “我……”

    “不必。”

    艾玙撑着石柱缓缓起身,苍白脸上还挂着三分挑衅。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血渍,歪着脑袋朝三人扬了扬下巴,慢慢道:“磨蹭什麽,难不成要等伤口自己长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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