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幕 王子的远征(一)  鲜血刻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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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谦卑地跪在地上,有美丽非凡的少女怀抱琳琅的花环,还有衣着光鲜的主教在热泪盈眶地祈祷——舒梅尔想,这主教祈求的对象必定不是基督,不是真主,也不是上帝。一位医生正埋在那□□瞧。这是位男医生,真不知廉耻——谁知道他在那忙活,除了叫卡蜜拉夫人努力使劲,又能做什麽?舒梅尔鄙夷地別过脸去。他不由得想到一些失礼冒犯的事。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兴许就藏在人群中?可这问题只能藏在他心底,舒梅尔不敢问任何人去。这也不关他的事。

    忽然,医生从那令人羞耻的地方钻出来。他有顶光头,上面油亮地闪着汗珠。人群骚动不安,引得舒梅尔也忍不住伸着脖子望去。他与所有人一样,都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气——卡蜜拉夫人圆滚的肚子上竖着布着一道狰狞的血痕,像条巨大的蚯蚓趴在上面。

    医生先向左,去了红发的安比奇亚那。他低声说了什麽。然后,他向右去,又与伊纳尔特交头接耳。舒梅尔瞧见,两人不知得了什麽消息,脸上的焦急似乎加了几分,却默契地依旧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阿维森纳!”卡蜜拉躺在床上,虚弱又强硬地喊这名字,“阿维森纳!”

    看起来这正是光头医生的名字,被喊的人立刻回到大床边去。舒梅尔想,听名字是位波斯医生。这不奇怪,众所周知那边的人医术高明。他屏息凝神,和所有人一起翘首以待。卡蜜拉向阿维森纳医生不知耳语些什麽,医生点点头,却像吃了苦瓜籽似的愁容满面。他弓着背,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一颗人形根茎,拔下上面的几片叶子,交给侍女。舒梅尔定睛,那是在家中药柜见识过的,儿时父亲曾教过他辨认的药材:一颗曼德拉草,还罕见的完整硕大。它象征生育,叶片可用于使人镇静昏睡,产生幻觉,缓解疼痛。

    生产中的孕妇用这药,是做什麽用?舒梅尔不妙地想。可他依旧闭紧了嘴,不向任何人说。

    侍女取走叶片,大厅再度变回先前枯燥而窒息的氛围。舒梅尔感到精神紧绷又不自在地疲劳,连萦绕的刺耳痛呼都习以为常。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在这从傍晚等到凌晨,再过一会,天边的太阳都升起来。舒梅尔感到困倦,想打个呵欠,只得抬起手掩一下。他找了个墙角,偷偷倚在那,缓解站得发酸的脚趾。他想,这整间大厅的人竟都有如此好的毅力,或立正或跪拜着一整夜而不觉难耐?幸好这规矩不是立给他的。

    过了半天,侍女端着锅回来,一锅绿白色的热汁液呈在裏面——看起来草药又加了奶炖。舒梅尔瞧见,她们用勺子将汁液舀进精美的玻璃杯中,递给阿维森纳医生。医生将汁液递到已经没力气叫喊的卡蜜拉夫人嘴边,将杯沿贴在她满是汗珠的嘴唇上。大厅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喝吧,主人。”医生颤抖着说。

    舒梅尔瞧着女大公喝下汁液,忍不住一起咽口水,紧张得喉结滚动。肉眼可见地,没过一会,卡蜜拉夫人果然镇静下来,闭上眼睛,呼吸都顺畅许多。舒梅尔松了口气,想,这样也许是为了使孕妇能更集中精神,保存体力?

    可阿维森纳医生凑近去,翻看她的眼皮,转身拿起一把银刀子。

    舒梅尔没敢瞧这些。他第无数次庆幸自己身处后排,不用非得查验那场面,得以装模作样。可他还是瞥见,那些侍女与仆从依旧捧着热水走来走去,裏面的水和棉布全变成了红的。显然曼德拉草的催眠效果远不足以叫人在挨刀子时陷入梦乡——那绝望的声音像一种末日的启示,仿佛人,无论平民或贵族,或王侯,都免不得跌落至牲畜不如的境地,在地狱中经受煎熬,被钉在架子上受刑——舒梅尔不由得想,这值得吗?每一位母亲都要经受如此可怕的痛苦,才能将孩子迎接到世界上吗?她还能活下来吗?

    他好奇而恐惧地瞧所有人的反应。诺克特尼亚斯家族的另两位成员依旧面不改色地立在那,体面而尊贵地观看着,仿佛母亲被开膛破肚的场景也不值得他们半分动容;而其他的人,有些已被吓得晕倒过去;尚没晕倒的泪流满面,咬牙切齿,甚至蜷缩在地上,仿佛心痛得几近致死。舒梅尔想,这是一种癫狂的表演,还是一种病态的服从?竟无一人该是他认知中应有的姿态。但舒梅尔也不知一个人在目睹这场面时怎样举止才算得体而合理;他也不知自己该怎样举止才像个人。

    他努力叫自己的双眼失焦,叫视野中心的画面尽可能模糊——那裏红红白白地重着影,可还是能分辨人的动作——许多双胳膊正将卡蜜拉夫人按在那,像一只只钉子将她凿进柔软的鹅绒床垫。阿维森纳医生手中的银刀子换了好几把,有大有小。渐渐地,模糊的红色占了越来越大的面积。卡蜜拉苍白的双腿平着放在床上,一下下颤动,叫人想起尸体。

    时间钝得像长满锈的刀刃一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胳膊终于松开了产妇。她一动不动,叫人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可怕的惨叫声也终于平静下来。

    阿维森纳医生的眼睛瞪得像铃,手上多了个血淋淋的婴儿。湿漉的胎发在那小小的脑袋上盘踞着。

    他举起巴掌,用力拍打那婴儿的后背,却无济于事。舒梅尔忽然发现,大厅裏此时静得吓人,没任何人在哭喊:卡蜜拉夫人,她的亲人、医生、仆从,和那刚出世的孩子,谁都没发出声音。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舒梅尔胸膛上。

    一个死婴?

    “我的主人,”阿维森纳医生张着嘴,半天才说出话来,“您的孩子,一个男孩。他通体冰凉…”

    卡蜜拉动了动手指——这也许是她唯一尚能有力气做的事。阿维森纳医生将不哭不闹的婴儿摆在她身上,跪在地上,亲吻那只尽失血色的,戴着红宝石指环的枯瘦的手。一位侍女将一张柔顺的白色布料盖上卡蜜拉破碎的身体——舒梅尔终于不忍再瞧了,他不加掩饰地背过身去,在心中痛骂做出这决定的人。无论是谁,是这大厅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是卡蜜拉自己,也真是糊涂透顶,残忍发指。他忽然感觉泪水盈满眼眶,正从眼角源源不断流下。舒梅尔想起自己的母亲与兄弟姐妹来。他共有三位手足,加上他共四位继人,却两位夭折,一位离家,父母膝下只余一位幺妹。他的母亲是否也经歷过数次这样骇人的痛苦?

    舒梅尔弯下腰,那封羊皮纸家书正坚硬地戳指他的胸膛。

    忽然,他背后传来一阵无比嘹亮的婴儿啼哭。像初升的太阳撕破黑夜,使朝霞瞬间布满了整个阴沉的大厅。舒梅尔恍然回头望去,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泪水却叫他琥珀色的眼睛被洗刷得更加明亮。

    卡蜜拉夫人正披着那柔顺布料,宛如希腊神庙中的神像般光彩夺目,孕期的颓靡全然消失不见。她将孩子怀抱在手臂中,笑容像柔软的溪水般流淌到臂弯,叫怜爱积攒其中,连血污都圣洁无比,像红色珍珠串成串做鏈子,像圣母流下的眼泪。所有人正伏在她这神跡下,连安比奇亚与伊纳尔特也不例外。他们拖着体面的华贵服饰,对这神跡做最卑微的朝拜。

    舒梅尔看得入迷。他瞧见婴儿的手上套着那枚红宝石指环,手臂无助却有力地摇动,直至抓住了母亲的手指。

    “你们瞧,他抓我的手指!”卡蜜拉的表情像是哭了又像是笑了,“我会爱他。我会用所有的爱回报他的诞生。爱,这就是他的名字。尤比!”

    舒梅尔在朝霞中打开绳结,阅读他的信。

    玫瑰色的阳光透在昂贵的羊皮纸上,这不是他熟悉的家中常用的廉价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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