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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女奴跪坐在帐房中央,悲哀又喜悦地将自己的发辫拆开。一头卷曲的长发像黄金波浪般被释放而出。被拆下的琳琅发饰被她缠到腰上,像一圈细碎的铃铛。最后,她又将自己的裙摆撕得更开,叫那分叉直开到腰上去。
乐师们耐心地待她做完这一切。很快,节奏整齐细碎的鼓点响起,一阵富有东方风情的音阶从琴弦上泼洒而出。乐师中有位歌手,他哼唱着起调,嗓音千回百转,由低沉渺小转为悠扬高昂的吟唱。那听上去像是首情歌,可又像战歌。亚科夫没法辨认。他听不懂希腊语。
他站在巴图尔的背后,看着那女奴随着乐声起身——亚科夫从不记得她会这样的舞蹈。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般腾挪而起,舞步变得像伺机的眼镜蛇。她的眼神变得骄傲而火热,与亚科夫五年前第一次见她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截然不同。亚科夫从未见过任何一位斯拉夫女奴在可汗的帐內有过这般蓬勃的样子。
营帐內的所有人都安静地、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女奴似乎不再介意这些目光中有何龌龊或贪婪的含义——乐声中的鼓点越来越快,歌手的声音也愈加高昂,女奴的舞步随着他们的配合越来越快——她忘我地舞蹈着,长发很快被汗水浸湿,如生长的藤蔓般贴着她的皮肤,仿佛初春的营帐已如盛夏般燥热。她腰间的饰物飞速晃动起来,她正卖力地使它们叮当作响。
亚科夫忽然便再不觉得她腰间丰美的赘肉和粗壮的大腿有何碍眼。他的嘴忘了合上。他感到一阵令人恐惧的神性与攻击性从这舞蹈中喷薄而出,仿佛女奴满是伤痕的手中攥着的不是发丝与绸缎,而是两把象征自由与复仇的锋利尖刀。
一舞毕,乐师与舞者愉快而疲累地向帐內在座的所有人致敬。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裏,他们都不再是谁人的奴隶似的。掌声雷动地响起。
“亚科夫,你都看得呆了。”不知何时,巴图尔已经扭过脸来打量他,“你若喜欢,我将塔吉亚娜赐给你做妻子可好?”
亚科夫惊讶得说不出话。“…我从未有过如此念想。”他结结巴巴地辩驳,脸上却浮起红晕,“我绝不染指您心爱之物。”
“心爱之物?谁说是心爱之物?”巴图尔一边向嘴裏灌酒一边吊着眼睛瞧他,又转脸去瞧俯在地上的女奴,“你也是时候结婚成家,叫你的孩子继续效忠我。你还没搞大过哪个奴隶的肚子呢。”
“祝你们早生贵子。”高贵的罗马少女事不关己地发出轻盈笑声,“这舞蹈来自埃及,正是伊西丝女神祈求子嗣的仪式之舞。”
“真的吗?我从不知道塔吉亚娜还有这般本领。”巴图尔大笑起来,向营帐內所有人用突厥语翻译了这话,“我们的客人说,这舞是用来求子的!”
这话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亚科夫又气又羞,咬牙切齿。他偷偷端详那罗马少女的表情,可一无所获。少女神秘地将脸庞蒙得死死的,发丝也全盖在头巾下,一根也不露出来,哪怕满帐的烛火也点不亮她的容顏。也许这是一种引人遐思的伎俩,亚科夫想,她就是想叫男人好奇她的样貌才这样做。不过,他又不情不愿地感激她。若是巴图尔心爱的女奴真能赐给自己做妻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起来吧。”巴图尔又摆摆手,自嘲地说,“现在要紧的不是你的婚姻,而是我的。”
女奴很快离开帐房。她的泪水染湿了一小块地毯。
宴席几乎进行了一整夜,叫所有人酩酊大醉,昏昏欲睡。天亮前,尊贵的罗马少女最先率人离开,回到那华美的深红色大帐中去。亚科夫也喝了一些酒,头脑昏沉,可他还要负责将不省人事的巴图尔抬回帐內。他的主人身体虚弱,不擅饮酒,正全身发烫地咳嗽。亚科夫将他一路抬到寝帐去,路上骂退了几个怠工的奴仆,叫他们立刻唤照顾人的女奴来。
“塔吉亚娜呢?”巴图尔念叨着,“叫她来。”
已经褪了舞蹈装扮的斯拉夫女奴应唤款款而来。她从亚科夫手中接过他们脆弱的主人。巴图尔浑身软绵绵地扑倒在她胸脯上,肆意揉捏。亚科夫以前从不敢看这一幕,该立刻转过视线。可今天他就觉得,他有胆量也有理由盯着这场面瞧。
“给他喝些解酒的东西。”他对塔吉亚娜说,“等再到夜裏,他要与客人进山打猎。”
女奴只蔫蔫应了一声,没说更多的。亚科夫直勾勾地看她的眼睛,仿佛这女奴已经属于他了——他抬眼望去。
只一瞬间,他便窥探见,那双与他如此相似的苍蓝色眼眸中,像江河般流淌着川流不息的悲伤与麻木,仿佛那火热的舞蹈终结,如灰烬中消失最后一丝火光,蓬勃的生命已在她眼中尽数死去。亚科夫一下被那惨淡顏色激得清醒过来,一切属于年轻人的轻飘飘的幻想都如没有实体的云朵般崩塌,叫他忽然脚踏实地,落入泥土。
“滚开,亚科夫。”巴图尔在那柔软的港湾中愤怒地嚷嚷,“等我叫了你再来。”
亚科夫立刻行了礼,转头逃似的离开。
像过去的每日般,他怀抱着弓箭与弯刀在巴图尔的帐前打盹。半梦半醒间,他的灵魂好似飘过草原与海湾,游荡到北国去。那裏本该是他的故乡,亚科夫想。听说那裏比这裏更冷,每年有一半都在下雪,河流与海洋上都结着厚厚的、终年不化的冰层。他琢磨着,如若他出生在那,会如何生活?没了主人,他不会再有骑射与耍刀的本领,也没有学习突厥语与拉丁语的机会。他也许只能做个农民,或伐木工,哪怕每日辛勤劳作,也一辈子买不起身上穿的这套盔甲。如若遇到战乱,遇到灾年,便如风中野草般轻易折断。
但亚科夫却忽然犹豫起来。现在当真就比另一种可能要好吗?他真的拥有什麽吗?
他恍惚着,很快进入梦乡,体会那遥远的寒冷。直到刺眼的阳光与主人的声音唤醒他。
“亚科夫,醒醒。”巴图尔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要给你一个礼物。”
他被主人带到一间小木屋,而非帐房去。它有罗斯人的风格,用圆滚滚的木头垒成,又小又温馨。亚科夫惊讶得合不上嘴。他不明白巴图尔是什麽意思,不停茫然地瞧他主人的脸。
“开门瞧瞧。”巴图尔停在门口屋檐下,体面地笑着。
亚科夫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地上前去,推开那扇门。门上挂着干花与铃铛,使他的步伐叮当作响。
那不复美丽的斯拉夫女奴正坐在房间的中央。她的全身覆着一身鲜艳又刺眼的深红色礼服,仿佛由她自身的血肉编织而成。她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无穷无尽地流着,浅蓝色的眼睛像失明般无神,叫她看起来像个布娃娃,又像具尸体。亚科夫愣在那,眼神没法从那莫名恐怖的新娘身上移开。
“去摘下她的头冠,”巴图尔在他身后说,“她就是你的了。”
亚科夫这才注意到塔吉亚娜的头上戴着顶盾形头冠,坠着些珠鏈子,瞧着就像他们尊贵的罗马客人。他忘了感谢主人,只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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