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雪夜行
李筠欢将手中的剑举起, 横在季诩眼前,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中的癫狂褪去, 最后融化成一滩平静的水波。
“你自己吧, 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扣押陆雾的刺客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只待李筠欢一声令下,便可取之首级。
看着李筠欢眼中明晃晃的“请君自裁”之意,季诩沉默了许久,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惊恐, 愤怒, 或是悲伤之类的反应, 李筠欢心裏倒是略感失望。但也无所谓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死人生前在想什麽, 就算有......
那个人如今不在场, 当然,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窥见。
李筠欢假惺惺地嘆了口气:“从前我的确很欣赏你,短短几年內就能坐上这个位子, 证明你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如若你不是他的孩子,或许我们还能继续做默契的盟友。”
“啧。”
季诩很看不惯李筠欢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 说的这麽好听, 其实不还是因为他自封时榴最亲近的人,所以愿意接纳其他所有倒贴上来帮助他们母子两的人。反正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做一个有气度的“正室”去维护他们的感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的算盘裏有几斤几两各自都很清楚,季诩光是看着这张死白莲的脸就有些反胃,从前忍着恶心与他共事也是看在时榴的份上,想着现在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 那也没有必要再隐忍下去了。
“你嫉妒我?刚得到消息就忍不住动手了,有那麽恨我吗?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怕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筠欢始终维持着他的笑容,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季诩所说的这些话的影响。
“这重要吗?”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你大可带着这些疑问下去,等百年之后我带着母亲来看望你的时候再来问我,或许那时我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他微微抬手,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紧紧贴上李筠欢的颈侧皮肤,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就让我来替你选,用你的命来救你的至亲吧。”
季栩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住李筠欢——
“住手!”
一声清厉而熟悉的嗓音响起,如同一道惊雷般划破了此时紧张又死寂的气氛。
李筠欢的动作顿时僵住,他缓缓转身望去,只见回廊尽头时榴不知何时站在那裏,身穿一身素白衣衫几乎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时榴的脸色此时显得有些苍白透明,嘴唇却因激动泛起嫣红,那双原本总是含着温润水光的眼眸此刻竟燃起灼人的怒火,正直直地钉在李筠欢身上。
显然他是匆匆赶过来的,乌黑发丝被路上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呼吸也尚未平复,胸口微微起伏着。
“筠欢……”
时榴的声音因极力压抑內心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你在......做什麽?”
见到时榴的身影后李筠欢的脸上呈现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覆盖。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好让自己显得没那麽胆怯:“母亲,您怎麽来了?外面这麽冷,怎麽没回去……”
“回去?”时榴一步步走近,眼裏饱含的泪光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他哽咽道:
“回去等着我的孩子杀死另一个孩子,再等你用那双沾满他的血的双手来拥抱我吗?为什麽,筠欢,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起初见到这一幕时,时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寧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而跟过来发现了,是不是明天他就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季栩?
“我看着你长大,教你读书明理,难道就是让你学会如何去残杀手足的吗?”时榴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语气中带着浓厚的失望与心碎:“那你和李吹寒……你和他,还有什麽区別?”
“母亲,”面对时榴的质问,此刻李筠欢的声音沉着到甚至显得有些诡异,在与他距离更近的季栩听来似乎还带着某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你亲生的孩子爱过吗?”
“我当然爱你......”时榴踩着绒靴一步一步踏在雪上,缓缓走到李筠欢面前,他擦干眼泪,随后用那只湿润的手掌抚上爱子的脸颊:“从前你的身体总是捂不热,在这样的寒夜裏,发热受寒就是家常便饭。我那时整日整夜都为你担忧,我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你就会悄悄闭上眼睛,一个人忍受寒冷。就算我把你捂得很紧,但在某一天夜裏你还是染上了风寒,额头发烫咳嗽不止。你父亲说这是很正常的,你自己能挺过去,但我还是逼着他和我一同出门为你找了许多大夫,那些大夫诊断出你是因为年少时的艰苦经歷才伤了根骨,除了进行长期的疗养外別无他法......”
他挽起双臂,做出了一个寻常妇女抱着婴孩的动作,似乎是勾起了什麽美好的回忆,他轻笑了一声。
“你那时候还那麽小,那麽脆弱。我想,怎麽能让你一个孩子独自熬过痛苦呢?好不容易挺过了从前的那些风雪,却还是得不到温暖的垂怜。所以我就想办法,我将你抱在怀裏,我们彼此之间紧贴脸颊,我那时就在想,既然成为了你的母亲就得为你负责。今后你每一次发热我都陪在你的身边,日夜不休亲手照顾你,喂你喝药,喂你喝粥,在你被冷汗浸湿每一个夜晚都用热水为你擦拭身体。度过那场冬后你就变得比从前康健许多,之后的每一个冬夜手脚也不再冰冷。”
这些经歷连李筠欢本人都没有什麽印象,但他清楚的记得,儿时住在长贏侯府的每一个寒冬,自己被烧到意识都变得模糊的时候,都会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他也记得,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寒冬过后,时榴的身体似乎就因为过度操劳而变得更差了,以前虽然也谈不上多麽好,但好歹也能在大雪天出门,做一些简单地活动。可自那之后时榴但凡吹到一点寒风就会病倒,李筠欢的记忆中也少了与他一同玩雪的画面。
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李筠欢抬起头,雪花融化在他的脸上,化作一条长河。
他轻轻地问时榴:“您后悔吗?”
&nb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图片章节,请推出阅读模式阅读完整内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