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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拥抱被呵护的空洞感觉舒服极了,伊纳尔特想。他无法自拔地逃进母亲与爱人的怀抱中,几乎就要抛弃一切东西,连带着抛弃的罪恶感一起抛弃才好。可是他碰触那冰冷的嘴唇时,又想起这事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他先要陷入“荒谬”的理想,然后被母亲的温柔乡瓦解,习惯了麻木后又被痛苦唤醒了去重新追寻理想。这简直像一个轮回的诅咒:人一安逸便追寻痛苦,痛苦了又追寻安逸,不停地羡慕曾经的自己。
正当他沉迷其中、犹疑其中时,一个声音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妈妈!”那稚嫩的声音在门口焦急地叫喊,“…妈妈是我的!”
伊纳尔特透过卡蜜拉瀑布似的长发,影影绰绰地瞧见尤比的身影。小吸血鬼像一颗矮矮的尖刺,径直扎进他眼中,面庞上与母亲相似的每个细节都向他挑衅——卡蜜拉的怀抱立刻随着这声吶喊离开他,转赐给了最年幼的孩子。
一切沉迷与犹疑都如受了当头棒喝一般,瞬间消失了。
“这是你的哥哥,伊纳尔特。他是你的亲人,是和你和我一样的人。”
伊纳尔特不认同这话。他从不觉得卡蜜拉和自己是一样的人,更不认同这从小作吸血鬼出生成长的孩子和自己是一样的人。非要细论,竟是安比奇亚更能令他理解——他们都曾做过卑微的血奴——正因理解,才令人格外痛恨。而卡蜜拉和尤比更像一种遥不可及、难以言喻的幽灵。他们的长相究竟为何如此相似?是血缘还是巧合?若说尤比从未体会过凡人的艰辛,血奴的苦楚,可他的手指上又套着那枚戒指,正被母亲半哄半劝着放声胡闹,与寻常孩子无异。那些眼泪清亮透明,不是满是罪孽的浓稠血红——他貌似比自己更像个凡人,真是荒谬。
伊纳尔特的视线最终冷酷地落在那枚红宝石戒指上。
“不气,不气了,我的宝贝…”卡蜜拉将尤比圈在怀裏摇晃,花浑身解数逗他开心,“妈妈不走,妈妈是你的,妈妈一直在这。”
“不行,妈妈是我的,我不要他!”尤比故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讨厌他!”
伊纳尔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纯粹的恨意正向自己身上猛烈释放的模样。四岁的孩子还不到能掩饰情绪的年纪,那眼神简直能抽筋剥皮,恨不得将他撕碎了碾在地上不可。他不知道这种天然幼稚的流露该如何审判,该算作福佑还是罪孽,该算作凡人的热情还是神明的冷漠。
卡蜜拉抬起头,尴尬又幸福地微笑。仿佛这种难堪的境地与她而言也是种难得的骄傲。“別在意孩子的话。你常来看他,他就不会讨厌你了。小孩子特別单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我不可能常来,也不可能对他好。”伊纳尔特诚恳又无情地发言,“我不怪他恨我。”
“別这样说,不试一试,谁又能篤定?”卡蜜拉一手抱着孩子,另手非要抓住他的手腕不可,“我希望,尤比的诞生能叫你和安比奇亚都理解明白些事情。也许等他长大,你们就能彼此理解,和睦相处了。”
不知算作母子还是爱人的二人牵着手出了门。雪停了,三位吸血鬼漫步到別院背面,瞧那冰封的大湖。冰盖中央,两三个血奴正提着灯扫雪,用凿子凿先前钓鱼的洞,让新结的冰碎开。他们将这事作了种解闷的娱乐,只欢笑打闹,并不在乎能否捕上鱼来,也不在乎自己的手脚和脸颊被冻得通红。
伊纳尔特转过头,发现卡蜜拉怀中的尤比也同样被冻得瑟瑟发抖,正将脸愤懑地埋进毛皮斗篷裏不肯瞧他。有种异样的念头袭上他心头。
“为什麽不摘了他的戒指?”于是他问,“摘了戒指他就不知道冷。”
卡蜜拉貌似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我想叫他快点长大。”母亲说,“除了吃奶的时候,我从不叫他摘下戒指。”
“摘了戒指,我就能不冷吗?”尤比若有所思地在她怀中重复道。
“不行,宝贝。”卡蜜拉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別的我都允你,只这个不行。”
伊纳尔特什麽也没说。他只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火光中,又出现在母亲的另一边——这下,卡蜜拉没法再死死捏着他的手了。在尤比的惊嘆中,他温柔地张开嘴,泛着寒光的尖牙逼近孩童幼嫩的皮肤。
“想和我去森林外面吗?”他像引诱羔羊的魔鬼那般吐出罪恶的话语,“你摘了戒指就什麽都做得到,像我和母亲一样。”
在被卡蜜拉拽开前,他清楚地看见尤比的眼中泛起好奇与向往的涟漪——但很快,那些涟漪化作一个个恐惧的泪珠滚落下来。“妈妈…”孩子最终只知道呼唤这一句出口,边说边呜呜地哭,“妈妈,我害怕…”
“没什麽可怕的。”伊纳尔特怀着恨意坚决地说,“这一切本领与罪孽对你而言本该像走路一样简单,没什麽可问可学。怪母亲囚禁了你…”
“尤比,到湖那边去,找克裏斯蒂娜一起玩。”
伊纳尔特终于住了嘴。他期待着卡蜜拉愤怒的模样——愤怒是种可琢磨、可预测的情绪,是落入凡间的常人才有的自私念头。好似只要激怒卡蜜拉,自己就算作凌驾神明之上,更高尚而精明。他眼睁睁望着尤比从自己身边蹒跚逃脱。孩子在雪天穿得极多,像只圆滚滚的小动物般在冰面边跑边回头,被血奴们迎接进远离真相的象牙塔中。
卡蜜拉携他离开湖边,一直走到森林边上。
“您不是想叫他快点长大。您是想欺骗自己,叫他一直保持纯洁。”伊纳尔特终于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他和我们,和您,和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会有任何区別。很多人说孩童无罪,我不这样觉得,反觉得这说法可恶极了。除了您的,他还喝过多少人的血?等他长大了,又将如何看待现在的荒诞日子?人生来就有可怕的天性,要穷尽一生管束自己才能脱离兽性,向尽善尽美的方向踏出一步。等到他知晓您瞒着他出生的秘密那天,您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枉费。”
他以为自己的话掷地有声,冷漠锋利,能撕破一切虚伪的遮掩。“我可怜的孩子,你受了太多苦,本不必这样。”卡蜜拉却重新牵起他的手,用种难以言喻的怜悯目光打量他。
“你嫉妒尤比,是吗?”
这问题像根针般扎进伊纳尔特心裏。
“他诞生时,没人为此受到伤害;即便有,他也从不知情。”伊纳尔特握紧拳头,“可我诞生时,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因此离我而去。血奴们全被您的秘密胁迫,为我献祭了。您逼着我知道这些…这是我的原罪,永远也洗不清。”
“安比奇亚诞生时,也是一样的。”
“您责怪我不像她?难道您以为她就过得好,过得洒脱吗?”
“我没这样觉得。”卡蜜拉嘆息道,“你们都是我亲自选中的、最幸运的孩子。我满足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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