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血色的黄泉之水仿佛在脚下凝固, 北邙拉着苏杭,一步踏出,空间扭曲变换, 阴冷潮湿的水汽被混合着浓郁香火的空气所取代。
他们已不在地府碎片之中, 而是置身于一座宏伟空旷, 却死寂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大殿。
长生殿。
洛水把他们送到了长生殿。
这裏的光线昏暗,并非无光, 而是被另一种光源所取代——烛火。
满地都是蜡烛。
数不尽的,苍白或暗黄色的蜡烛,如同某种怪异的菌类, 从冰冷漆黑的殿石缝隙中生长出来,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烛火跳跃,映照得整座大殿影影绰绰, 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墙壁上舞蹈。这些蜡烛形态各异, 有的粗如儿臂, 有的细如手指,烛泪并非透明, 而是暗红近黑,如同凝固的血液。
它们是长生烛。
它们燃烧的不是蜡油, 也不是抵御鬼域的火, 而是这五浊恶世中所有生灵的血泪。每一缕摇曳的火苗, 都汲取着众生的养分, 维系着某种个庞大的存在。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天上有天,地下有地,这方五浊恶世, 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无处可逃,所有生灵都不过是眼前这片烛台上缓慢消耗的燃料。
大殿的深处,在那片烛海的中心,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一片……暗红色的血泊之中。
那血泊尚未完全凝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与满殿的烛火香灰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与铁锈交织的气息。
是华胥。
他依旧穿着那身繁复庄重的长生殿殿主礼服,背影挺拔,却无端透着一股死寂。他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凝视着面前案几上,那几排燃烧得最为炽烈,火焰呈青白色的长生烛。
“华胥——”
北邙刚开口,带着百年未见的复杂情绪,目光却猛地凝固,越过了华胥的背影,看到了倒在他身前的那个人,以及那片血泊的真正源头——
参商。
那个总是身姿笔挺,恪守秩序的锦衣卫指挥使,此刻毫无生气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那身华丽的飞鱼服被自身涌出的大量暗红色血液浸透,贴在地面,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洼。脸侧向一边,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失去所有生机的灰白,再无声息。
北邙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瞳孔剧烈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半晌,才从几乎僵硬的喉咙裏,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
“参商……参商……死了?这傻子……最后还是——”
“最后还是为了长生天牺牲了。”
华胥接过了他的话。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平稳动作站起身来,转了过来,面向北邙和苏杭。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如既往令人如沐春风的磁性,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悲伤,不是愤怒,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彻底的空洞平静,就像一尊精心雕琢却失去了灵魂的玉像。
这种温和与极致的空洞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好久不见啊。” 华胥看着北邙,目光似乎落在了他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首席。”
苏杭看着倒在地上的参商,虽然这个天仙曾经追杀他,通缉他,但此刻看到对方如此凄惨地死在面前,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声音有些发干发涩,忍不住问道:“他……做错了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死去?
华胥的目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落在了苏杭身上,又似乎没有焦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恍惚梦呓般的质感:
“什麽都没有做错。”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飘忽:“我们……什麽都没有做错。我……什麽都没有做错。”
他的话语开始失去逻辑,像是精神濒临崩溃边缘而引发的混乱:
“我什麽都没有……是这天不肯放过我……是这世道不肯放过我……我又有什麽办法呢?我又能有什麽办法……我们又能有什麽办法……”
就在这时,华胥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脸上的平静面具骤然碎裂。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浮现出来,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的躯壳內激烈地搏斗。
华胥感觉自己似乎一瞬间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部分是那个有血有肉,曾有着理想与情感的华胥,他在对着体內某个无形的存在发出泣血般的控诉。
【我的东西!你非要全都牺牲抛弃吗?!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搭档!我的一切!你都抛弃了!你到底要做什麽?!为了我们的理想……值得麽?明明那就是一条错误的路——可我是个人啊!我想当个人!】
【我不要再继续当天仙了……】
他的內心在咆哮,充满了被剥夺一切的痛苦和对自身道路的怀疑。
如果要失去一切的话,那他当初为什麽要一定要走这一条路。
如果要失去一切的话……
那他为什麽要赌上那麽多的代价……赌上可怕的代价是为了换来更多的利益,如果做不到的话,这不就成了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吗?
然而,另一个声音,属于长生殿殿主,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意识,在他灵魂深处将那点人性的挣扎轻而易举地镇压:
【你还想当人?痴心妄想!清醒地看看自己吧!看看参商血泊裏倒映的自己—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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