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五)
樊倩的脚不像踩在地上,像踏进棉花裏。
棉花软绵绵的,托举着她的脚步又限制着她的脚步。樊倩没法走得很快。但是她心急。急的像是身后的段寧亭和汪蕊都是洪水猛兽。
樊倩的脚步踉跄跌撞,身上宽大的衣服笼着她瘦小的身躯,风随着她的走动灌进衣服裏,她变成一只快要没气的气球。
段寧亭先忍不住,长腿迈大步伐,细长的胳膊往下方一探,架住樊倩的腋下。
樊倩走得七荤八素,满眼冒星,猛地得到支撑点,她战战兢兢回头。
段寧亭在退休之前是阳县大学的老师,也是十裏八乡有名的好人。
他会给读不起书的孩子资助学费,带流浪猫绝育,也会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为认识的人说一说公道话。
他的妻子汪蕊年轻时就从因为意外而去世的朋友手中接过满天星火锅店。这麽些年火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不但养活了他们一家三口和火锅店的十几口人,也养活了段寧亭和她的善心。
樊倩看见的段寧亭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汪蕊,夫妻二人虽然长得不像,但面孔上带着同样的担心焦虑。
她们不知道樊倩为什麽在听到有人闹事以后情绪那麽激动,掀开被子以后摔了两跤也要下床去找那个人。
汪蕊跟在樊倩身后喊了两嗓子,樊倩满脑子都是田醒春这样会出事,根本没有听见。
现在樊倩好不容易停下来,汪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小樊,你別急,你跟姨说说,到底怎麽了?”
樊倩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姨,这事儿有点长,但您带我去找那个闹事儿的人吧。我认识她,我能帮她说话,否则断案姐姐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
段寧亭和汪蕊夫妇暂时没有理解樊倩的意思,但她们的女儿明白了。
段岸咬着笔头,早上化的妆已经在烈日下全花完了。她没心思补,也不知情,费劲地听田醒春说话。
“我们在工厂,那天是晚班,我听到有很大一声动静。我当时不知道是什麽,后来才知道是许节掉下来了。”
田醒春穿袖口起了毛边的白色T恤衫,T恤衫外面绑了一条黑色的皮带。她说这些话时手一直按在皮带上。
段岸和她搭档的同事对视了一眼,而后问:“那警察来了吗?”
“来了。”田醒春点头,“我去认的许节。她在太平间裏。”
同事在电脑上记录的同时,段岸再问:“那警察怎麽说的?”
田醒春:“说是意外。”
段岸:“立案了吗?”
田醒春按着皮带的手用了点力气,“这肯定是一个案子啊。”
段岸清了清嗓子。
从她说出帮田醒春开始到现在,问话不过十分钟。她们请田醒春在长条桌前坐下,知道了田醒春的名字,也知道有一个叫许节的人死于意外。
但是段岸和她的同事们都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田醒春是故意还是无意,她总会很丝滑的和问题的重点擦肩而过。
“马警官。”段岸侧过头仰起脸,一直帮她们忙前忙后的马警官正站在长条桌不远的树荫下看着她们。听到段岸叫,马警官点点头,抱着胳膊走到桌边。
段岸问:“许节这个案子有立案吗?”
马警官咂了一下嘴巴,“啧,没有啊。当时给她发了不予立案的通知书。”
田醒春皱起眉头:“但这是一个案子。”
“但它没有被立案。”骆嘉淼站在马警官身边。她一直在听段岸和田醒春的对话,心裏有了一些猜测,但碍于现在人太多,她不好说。
骆嘉淼的银丝眼镜在烈日下泛着银光,“如果没有立案的话这件事会很难处理。”
“我不怕难。”田醒春坐在段岸的对面,刚才大妈坐过的位置上。她看看站在长条桌边上的马警官和骆嘉淼,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段岸,“这是一个案子。我要等愿意帮忙的警察来。”
“不是我们警察不愿意帮你!是你这个事情它就没有立案!连一个案子都算不上!”马警官扯着嗓门吆喝。
田醒春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个。她对段岸说:“谢谢你,但你不是警察,帮不了我。”
段岸揉揉眉心。
这回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外出做法律援助。
出发前,她的带教律师骆嘉淼单独找她谈过一次话。
谈话时骆嘉淼称赞了段岸的能力,但指出她“太容易发善心”的问题。
段岸反问师父这有什麽不好的吗?
骆嘉淼说,这没什麽不好的,但我们是律师,我们讲证据,讲法条,我们看事情要客观,而不是要感情。
但人怎麽能没有感情呢?
段岸放下揉眉心的手。她想,田醒春一定是不明白律师的意思。
律师,依法取得律师执业证书,接受委托或者指定,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职业人员。
段岸慢慢的把律师的职业定义告诉田醒春,又添一句,“我的法考也过了的。”
田醒春在段岸说话时一直保持沉默。等到她说完了,田醒春一点头:“嗯。”
段岸正想长舒一口气,继续对案情的提问,就听到田醒春也添了一句:“但你不是警察。”
段岸还没舒出来的那口气卡在了嗓子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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