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云涯是在夜间醒来的,大脑还一片混沌,朦胧的光线透过双眼间的缝隙,耳边似乎有人在切切地叫唤。
费力提起眼皮,恍惚间,眼前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定睛一看——帷帐边,是大山与黎愁。
像冰融水化般,知觉正一点一滴恢复,也许是躺得久了,云涯反而觉得身上多了些许疲意。
偌大的房间,只有烛台上的一点微弱的光,昏暗中,云涯下意识寻思,自己如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莫名晕倒?
但比起一脸茫然的云涯,发觉床上之人即将苏醒的大山只有简单的欢喜。
在黎愁的默许下,他迫不及待地一声又一声唤着云涯。
“……在呢。”云涯唇角微勾,朝大山送去一个勉强的笑,随即又缓缓伸出右手。
这是要起身的意思。
在得到黎愁的许可,大山匆忙放下手中的汤药,倾身朝云涯探去,“公子感觉可好?”
“还好。”云涯说着,这次,目光却落在大山身后的黎愁脸上。
和大山的兴奋不同,黎愁的眼神是复杂的,云涯甚至还从中察觉出了些纠结。
若有所思的,云涯又补充:“像是睡了一觉,不过,我是如何……”
“是少爷将你背……带回来的。”
闻言,云涯抬眼看了黎愁一眼,而黎愁的目光亦落在云涯身上,在大山轻轻将云涯扶起后,黎愁这才有所动作。
拍了拍大山肩膀,黎愁皱着眉道:“你太吵了,先出去吧。”
对于黎愁的命令,大山并没有明显的诧异,或许他是习惯了黎愁多变的性格,又或许是适应了与黎愁的相处模式。
总之,在与云涯对视最后一眼后,大山便低头委屈地退出了房间。
桌上的汤药还散发着氤氲热气,在云涯的注视下,黎愁端起碗勺递到云涯面前,“趁热喝了。”
云涯眨了眨眼,“手没力气。”
黎愁:“……大山!”
“先放着吧,”云涯眼神和语气都轻飘飘,与黎愁像隔了一层雾,“你叫大山出去不就是有事要问我吗?”
有时候,黎愁真觉得自己实在拿云涯没办法,他是不想承认自己蠢笨,但在面对云涯,自己也总有那麽些时刻能体会到捉襟见肘的窘迫。
在床沿边坐下,黎愁轻轻勺起汤药,递到云涯嘴边,“喝。”
这会,云涯不再说话了,倚靠在床头,像一只恬静的小猫,任由黎愁将药一点一点喂下。
直到碗见了底,黎愁放下碗勺,又给云涯递了帕子,“这下我可以问了?”
云涯笑了笑,“我什麽时候对少爷你有所保留?”
“那你身上的伤疤是怎麽来的?”
没有任何的迟疑,黎愁开门见山。云涯后背上的伤疤,像藤蔓蔓延、荆棘丛生的伤疤,那麽触目惊心,叫黎愁一眼便感到深深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云涯愣愣地看了眼黎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才发觉自己一身清爽。
面对黎愁的问题,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吓到你了?”
虽然云涯如此问,可对于黎愁是否会害怕甚至是厌恶,他却是有些莫名的信心。
上一世,二人坦诚相见时,云涯也曾担忧过黎愁是否会如此,可从对方那一双眼中,云涯从来未见过对方透露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比起那些伤疤,我觉得你更吓人。”黎愁斜着眼朝云涯一瞟,那神情那语气全然不似玩笑。
道道显眼的刀伤、剑伤纵横交错遍布云涯腰背,黎愁不知何人能如此心狠手辣,也不知对方为何下此毒手,但他更不知云涯是如何挺过这等摧残折磨。
像是听到了一个新奇的回答,云涯呵呵笑了两声。
即便云涯什麽也没说,可黎愁却敏锐地从那声轻笑裏捕捉隐藏着的哀愁。
即便他不知这点转瞬即逝的哀愁出自何处,却也清楚地发觉这比那伤疤更刺人。
犹豫中,黎愁还是开了口:“你恨他吗?”
“恨?”云涯歪了歪脑袋,像是有些不明所以,“你是说庄主?”
“这些伤,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他是我师父,”在摇曳的烛火中,云涯的脸隐在帷帐的阴影中,沉吟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如果没有这些伤疤,我早就不知死在那个角落了。”
黎愁见云涯摊在被上的手指微微弯曲着,心跟着一软,“你既不怨他,那,那把火……”
“我自幼是孤儿,从出生到来到桃花庄,桩桩件件由不得我。可那群孩童不是,他们在来到桃花庄时,已经知道什麽是生,什麽是死,更何况,我只是用一条伤痕换一口饭,而他们用的,是命。”
云涯转头看向黎愁,眼睛像暗淡的星,藏在细长的睫毛下,“这些年,欠他的我也还清了……那把火,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我的心。”
再也说不出话了,喉咙像堵着什麽东西,黎愁死死凝视着云涯,反复体会着对方话裏话外分明的是非爱恨。
此刻,黎愁忽然明白了方才在谈及云涯伤口处那种恐惧的感觉。
那并不是恐惧,确切来说,那是敬畏。
就像一个从不相信神灵的凡人,忽然遇见腾云驾雾而来的神仙,第一反应便是如梦般的惶恐。
但无论心裏如何百转千回,表面上,黎愁还是不动如山的黎愁,而袒露心扉的云涯,眼下也将心门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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