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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季柏青背着书包,手裏拿着捆好的纸板,慢慢地陪着身旁头发花白的老人走着。
他之前在学校门口见过老人,是季柏青的奶奶。
祝与淮歇了几秒,直起身来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季柏青和奶奶走近家门的那一刻,祝与淮开心地想,还好你没淋湿。
他才在心裏庆幸完,天就像破了口的洞,哗啦地下起雨来。
他打开季柏青给的伞,在瓢泼大雨裏,看着季柏青没入遮风避雨的屋檐处。
也是那个时刻,祝与淮从心裏生出个念头,他迫切地知道了自己这麽多年的人生想要去做的事,想要成为的人。
关于后面从公交车下来这一段,祝与淮没讲给季柏青听,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心事。
就连属于当事人的另一方,都无权过问。
他也实在没办法对着季柏青说出‘你知道吗,当年你给我伞那天,我跑着回去找过你’这种偶像剧一样的话。
祝与淮看着远处低垂的闪烁的星星,说:“那天谢谢你的雨伞。”
季柏青低声地笑笑:“没事。”
后来的事,祝与淮从別人口中听说,爷爷在季柏青高考不久之后去世了。季柏青没去北京,去了香港。
祝与淮说:“当初听到你去学新闻,我还有些吃惊。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学物理,老觉得你会去研究所研究一些深奥的公式或者理论。”
季柏青想了想,笑着说:“原本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后来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
“嗯。”
季柏青还记得《禿鹫和小女孩》所带来的震撼。
女孩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地上攀爬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附着在薄薄的皮肉底下坚硬的肋骨。
一只禿鹫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收拢着翅膀,伸着利喙,在伺机等待。
季柏青因为这张图片,看到了一个和自己身处的世界完全相反的样子。
震撼季柏青的是什麽,苦难吗?
季柏青认为不是,苦难从来不值得歌颂,震撼他的是苦难被看见。
世界宽广,可对有的人而言,他们最大的愿望是吃饱穿暖,躺在舒服的床上入睡,是不用提心吊胆,躲避不知何时投下的炸弹。
季柏青第一次产生了梦想一样的东西,他想让这个世界听见更多的声音,看见更多的不同。
季柏青因为这张照片,第一次知道普利策,第一次那麽向往爬上一座高峰。
确定志愿前的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那时的季柏青对未来充满期待,有不安,也有喜悦。
祝与淮静静地听着季柏青讲这些。
季柏青如期登上高峰,站在山顶上,供许多人仰望着。
但祝与淮却在他的只言片语裏想问辛苦吗?
祝与淮读过他的新闻报道,也看过新闻行业的人对季柏青的评价。
他们称季柏青为业界松柏,称他热血难凉,一支笔公允致良知。
祝与淮记得新闻报道裏季柏青站在燃烧的房子前回答问题,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
那段时间,祝与淮每天雷打不动地观看国际新闻,哪怕季柏青只是出现短短的几分钟,他都会变得很开心,又很安心。
之后,开始担心明天的季柏青。
祝与淮隐藏起那些情绪,说:“我看过你的报道,大兵屠杀百姓。”
“嗯,那是我当外派记者的第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经歷动乱。”
祝与淮还是没忍住,问:“辛苦吗?”
季柏青摇头:“不辛苦,只是觉得战争残酷,生命脆弱,人性不可考究。”
他回忆着,接着说道:“我有天采访完一个小孩,刚走出去一段距离,听到身后嘭的一声枪响。我转回头去看,刚才鲜活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具残缺的将凉未凉的尸体躺在那。我跑过去,把人抱在怀裏,捂着他的肚子,大声地喊着救命。周围的人定定地看着我,还没等到任何救援的人来,那小孩就已经断了气,死在了我怀裏。”
“我一直都记得他的名字,也记得我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我说,你最大的愿望是什麽?”
“他睁着无邪的大眼睛反问我,愿望是什麽?”
“后来因缘际会,我救过一个雇佣兵,我采访过他,我问他利益驱使之下,杀戮平民会不会有愧疚之心?如果是別的国家花钱让他攻打自己的国家,他会去吗?他当时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说了一句话,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流寇。”
季柏青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并不悲呛,但在澄明如水的夜色裏,还是让倾听的人为之动容。
祝与淮说:“我记得,当时第一篇报道是你发出来的。”
“嗯,那篇稿子我改了十个版本。最开始的那一版,我一直留着。”
“为什麽?”
“因为不够客观。我当时亲眼看着小男孩死在我怀裏,刚开始写下的文字带了太多的主观感受。大家需要了解的是事实,不是我的情绪渲染过的文学作品。”
“我后来发现,在乎真相的人很少,我以为的客观在別人看来,一文不值。”
祝与淮想起每天手机推送的新闻,有时候,标题与文字完全没有联系。有的甚至,故意模糊焦点,转移公众视线。
纸媒行业的没落,新媒体时代的来临,公众话语被稀释,一个个个体就是一个发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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