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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70-初心绝
自段炽风死后多年太平的江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斯血腥景象。据说凌虚阁的新阁主温沉打着为师复仇的旗号汹汹而来,断莲台上下竟无一人可堪阻拦。深仇大恨,至死方休,于是断莲满门一夜之间被斩尽杀绝。听闻坠佛湖的湖水红了足足半裏,曾经胡冥诲的莲台被斩成碎片,掌事的云三娘子半截身子洇在水裏,头颅却被水浪推给了争食的鱼。仅仅两个时辰,断莲台上竟找不出一具全尸。有人看见年夜的焰火照亮了凌虚阁主的身影,罗剎般无情。
惊惶恐惧间,也终于有旧日伐段者叫破了温阁主的剑法。那是剑出鞘而无影的绝世剑法,是曾经江湖为之颤栗的可怖剑法,是段魔再世、天下大乱的无影剑法!这剑法上一次出世便成屠仙谷赫赫之威、武林群雄尽伏,今朝再现,焉知是福是祸!众人见他衣裳纤毫不染,剑上却汩汩血流,恍惚之间,仿佛是九年前那人再度独立于世间。于是心內皆惶惑了。
也有心存侥幸之人以为无碍,揣度无影终究只是一套剑法,而凌虚阁毕竟是百年正派名门。但更多人心裏仍旧挥之不去的是从前段魔的影子,曾经屠仙之祸赫然又在眼前,武林众人岂不危如累卵?断莲惨祸一出,第二日便有诸多门派谴责凌虚,无外是说什麽“冤有头债有主”“胡冥诲已死何必赶尽杀绝”云云。其中领头的又是曾经那个乘人之危的铸天宫宫主贺平。他仗着年纪大资歷深,在江湖上很有几分名望,并不如何畏惧温沉一介小辈。于是领了人又一次上了凌虚峰,话裏话外,不外乎是要温沉弃了已经修成的无影剑法,自废绝世武功,以求容于江湖。
听说贺平独个儿在那义愤填膺地说了好久,上到段炽风为非作歹,下到素萦霜霜凛毒祸,口若悬河是滔滔不绝。他为了震慑温沉,还请出了温沉如今唯一正经八百的长辈罗绮绣,自觉天下道义尽在自己这边了。随声附和的人自不在少,但顶上头坐在那裏的温沉只轻轻別过了目光。他额间细细的川纹镌刻似的动也不动,手指抚过鞘柄时,贺平已一命呜呼。
全场哗然。
但这并不算完。逝水淋漓的血被用死人的衣衫擦净时,凌虚阁主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下离了高台,与他一齐离开的是他自登阁主之位起便一手栽培的数位亲信。不出半日血案再度传来,铸天宫上下四百余颗头颅被整齐摆放在大门前,像一种诡异的仪式。人人遍体生寒,但温阁主只收剑回鞘,淡淡道是自今日起再不许任何人置喙凌虚,如若不然,这就是下场。
那天是大年初一,浓重的血腥气将新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绝对的实力下其他人纵有不满也不得不噤若寒蝉,心內深觉日后江湖恐怕再也不复寧静。遍天之下,唯有罗绮绣一个还敢指出温沉不是。这位曾经的知客峰主从来不知畏惧是何物,她指责温沉手段太过残暴,据说言辞之激烈,叫温阁主脸色黑了又青。然则面对她的指责和劝告温沉显然一字也没有听,他与罗绮绣对峙,刚愎比从前姜止更甚:“我光耀凌虚门楣,难道有错!”话音止而怒未平,一剑斩断飞剑石。
那块在凌虚门前伫立百年的飞剑石自此碎成两截,一道碎去的还有天地为剑苍生作心的初心。回不去了,有心人皆如此想,原来江湖之內,从不可能保有永久的安平。
无念峰的雪好像从来都没有停过。山峦高寒,一年之內只有短短的夏季能歇了琼英。温沉来探师娘时见着负责跟随明黎的亲信正站在外头,就知道明黎已在裏头了。
自做了凌虚阁主后温沉来无念峰的次数便很少了,但他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来这裏。普天之下,只有站在师娘榻前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己心情平静些。其实一开始决意修习无影剑法的时候明黎警告过他此谱对心志的危害,可那时候他別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心志比旁人坚定些……不过事实证明,他依旧是个普通人罢了。
没有了无影剑法的他,就是一个废物。
进屋时明黎大约刚刚结束今天的看诊,正将素日常用的医具逐一整理收回药箱去。见温沉进来他只淡淡朝这壁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温沉对他冷淡的态度早已熟悉,所以也没说什麽,只去瞧师娘的状况。床上的人闭目仍如旧日,温沉瞧过,遂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朝床上无知无觉的人行弟子礼。
只有在这间隐蔽的木屋裏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他依旧是乖巧懂事、端庄有礼的小沉。其实时至今日童老爷子当年遗留的秘药早已用完,但薄云拥依旧保得性命的原因正是明黎。温沉有时深夜回想,也觉得明黎其实没必要答应来看诊。自己修习无影剑谱,作为他活命指望的明黎已经占尽上风,又何必多费心思来救从前的杀师仇人之妻?可明黎还是应了,不仅应了,还尽心尽力。
明黎对温沉心中如何想浑然不觉。以他的脾性,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他低头收拾东西,将药枕也搁回原地。温沉回头一瞟,见他随身的药箱深暗裏,有什麽明黄的一点闪过。温沉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你还带着朝阳璧呢?”
“咔噠”一声,明黎合上药箱。
温沉先觉得可笑:“你还留着它作甚麽?”随即又觉得无聊,“留就留吧,当作纪念也好。商白景可能已经死了。”
明黎凝视他,那双琉璃似的浅色眼睛裏本来惯无情绪的,但温沉不知为何偏读出了几分厌憎。这分厌憎忽然之间激怒了温沉,所以在明黎提起药箱离去时,他一把扳了明黎的肩,止了他离去的脚步:“明医师,你什麽意思?”
他嘲讽道:“都是他的仇人,你现在对我横眉立目的是什麽意思?”
明黎抬眼,冷冷地看他。
“当初要与他两清的人不是你麽?专程跑回来退还朝阳璧的人不是你麽?对他的心意弃之如敝的不也是你麽?”温沉道,“我不信你从不知他是何意。那朝阳璧他戴了二十多年,那样贵重却平白送给了你。从前就在这屋子裏我亲耳听到他说想带你回来,甚至为你入障险些走火入魔!你当日若有半分顾惜他,就不该还他;既还了,又何必今日还随身珍藏!你现在装得深情款款不觉得荒谬吗!”
但医师被他单手控了行动,大力之下他眉头却连蹙也未蹙。明黎的眼神比无念峰的雪还要寒凉,他淡声说:“温沉,你又是以什麽立场说这些?”
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搐动一瞬,温沉瞧着他,忽然冷静了些。他松开手,像是整理情绪。明黎由着他缓,依旧像一竿挺拔的瘦竹。温沉缓了片刻,重又变作凌虚阁主的模样,冷笑一声:“你且管好你自己吧!既已做了仇人,就干脆利落地恨。掺上那些发了霉的旧情,平白叫人恶心。”
这话落进明黎耳中,细竹叫风雪压得颤动两分。但没人对此做出回应,明黎背上药箱,径自出了门。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际,温沉俯身撑着桌子,垂头默默了良久,才一步步徐徐挪到师娘床边,在她身边坐下。
“师娘……”话出口竟然带着颤音,温沉俯身,将脸埋在蘅芜缠枝的锦衾裏,“小沉想你……在这世上……我只有师娘了……”
他对师娘的爱从不比商白景少,时至今日亲友离散,放眼世间他竟只剩一个沉睡不醒的师娘。当日他面对称心时曾一口咬死自己绝不后悔,可內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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