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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吃烤兔肉,他就嚼骨头。
嚼完骨头发现弟弟根本没吃完肉,剩一大块用力往他嘴裏塞。
李守望有一句话说的对,世道就是这样。
石哭水寨就是这样。
这裏的山那麽繁茂,这裏的水那麽肥沃,这裏能够养育世间万物,却偏偏不能抚育两个孩子。
但是没关系。
青山沃土养不大他们,血缘亲人不要他们,他们还有自己挑选的家人。
有些亲密关系建立起来是靠爱,有些是靠孽债。
他和弟弟,是靠游弋出生时被剪断后接到他身上的那根脐带。
脐带这头是孩子,那头是襁褓。
他们都是孩子,也互为襁褓。
他养育弟弟,弟弟也养育着他。
从此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辈子都要被这根脐带缠着,长进彼此的血肉。
就这样熬过冬天,熬到来年早秋。
五百块花得一分不剩。
梁宵严十四岁,终于被带去工地做工。
小飞爸以为他干不了几天就会走,却没想到他越干越起劲儿。
铲水泥的手被磨出一圈血泡,挑破之后血泡结痂。扛大包的肩膀被压出一层血瘀,血瘀消下去后背上就长出一层肌肉。
一圈圈痂结成茧,一层层肌肉把背变硬变厚,小孩儿被迫成长为大人,就在这些看不到变化又每天都在变的瞬间。
李守望知道梁宵严去工地做工了,没打骂也没阻拦,只是在他背后意味深长地窥探。
好不容易撑到发工资的那天。
第一个月工资有八百,梁宵严拿到钱,脚步轻快地回家。
他盘算着,先把小飞爸的五百还了,还剩三百,给弟弟买几条小裤衩小衣服,咬咬牙再买只烧鸡,吃完后这一月就还得继续苦着,和以前一样啃红薯馒头。
等下个月再发工资,八百块够他们俩的开销,他和弟弟就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想到到这裏,他的嘴角不自觉挑起,露出个孩子气的笑。
后来没忍住笑出声,跑着往家赶。
到家门口喊:“蛮蛮!宝贝!出来接我!”
小胖蛋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啪嗒啪嗒跑出来。
脚步剎停在门口,他看到大屋门口的酒壶,意识到什麽。
一步一步,踩着刀尖般走进去。
迈过高高的门槛,天色在他身后黑透。
他看到李守望用一条小孩儿手臂粗的铁鏈,把游弋栓了起来,一手勒着他,一手拎着枣树藤,被烟熏黄的手紧紧捂在弟弟嘴上。
“听说你挣钱了?”
李守望得意地挑起一边眉毛。
梁宵严喘不过气了。
星星落在原野上,秋风拂过金黄的麦浪,香甜的麦香飘进各家各户,也飘进李家破败的小院。
那是个充满希望的秋天。
黑压压的夜幕却倒扣在这个满载欣喜回家的孩子头上。
人为什麽会坏到他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梁宵严不明白。
“嘶!”李守望叫痛,是游弋一口咬破他的手。
游弋被勒着脖子两条小腿乱踢,脸蛋憋紫了眼珠子往上翻,嘴裏撕心裂肺地喊:“哥哥走——不管我——哥哥走——不管我——!”
梁宵严确实可以走。
他长大了,能赚钱了,他逃到哪都能养活自己,他和这个家和裏面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但家裏拴着他的孩子,还有他的襁褓。
八百块原封不动地到了李守望手裏。
第一个八百没有了,第二个八百他甚至都没看到。
李守望去工地找到会计,指着梁宵严说:“这是我儿子,他长大会孝敬我了,他每个月赚多少钱你直接给我,我帮他存着,一天管他两顿饭就行。”
会计怕他,敢怒不敢言。
没人想招惹上一个六亲不认的赌鬼,谁知道他急眼了会干出什麽事来?
梁宵严十四岁那年,白干了一年工。
游弋五岁,在小黑屋裏被铁鏈从秋天栓到夏天。
一个又一个八百块,换来弟弟的命。
梁宵严不得喘息,没有奔头,看不到活路,弟弟的泪和他的血汗蒙住了他们头顶的天。
小飞爸劝他不要去工地了。
去了也是白干,还会把身体累坏。
梁宵严摇头,说我不认,我在等机会。
还有什麽机会可等呢?
小飞爸觉得这孩子又固执又天真,他都替他绝望。
可那年夏天,还真被梁宵严等到了。
八月酷暑,工程过半。
包工头接到信儿,承包工程的大老板要来工地上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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