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误入藕花深处(3)  [剑三/俶倓]春雨几声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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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入藕花深处(3)

    太液池的风带着水汽和荷香,拂过李豫鬓角的华发。

    帝王拉着李倓离开了那艘承载着未竟春光的破船,不太讲究地在水边寻了块造景的石头坐下。他抬手一指,思绪跃过了大明宫层层叠叠的屋檐:“那是空城殿和东宫的方向,再往外是东市和西市。”

    “你走之前,基本被我温养在宫裏,没怎麽出去了。我其实也常见到你往外看。但倓儿,我不敢答应你出去,我怕你在外面……让我到头来一面也不得见。”李豫的声音很轻,被晚风吹得有些飘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顿了顿继续道:“可笑的是,最后我自己出去了,还是没能见到你最后一眼。”

    “邠州大捷后,我本该立刻班师回朝。可吐蕃余寇未清,邠州军民惊魂未定,我便想再等等,等彻底安稳些。”他闭上眼,睫毛痛苦地颤抖,“却不知你强撑着病体,一封又一封的信飞往邠州,耗尽了最后的心血。”

    “是我错了。我要与你同行,要与你同归,却又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回来。”

    “其实再早几日回来你也赶不上的,不是吗?”李倓戳破了李豫的春秋笔法,“李豫,你以为你只差这几天,这只是你苛责自己的由头。邠州你不能不去,但你只要去了,便赶不回来。”

    李豫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回忆裏的战场上的风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倓伸出手扶住李豫消瘦到有些硌受的脊背:“我之身并非为休养而存,而应是为这江山社稷所用。你要是真的只为了我而延误邠州的战机,我才要骂你。”

    李倓继续说,年轻的建寧王措辞甚至有些锐利:“李豫,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只不过要找个人来承担我早逝的责任,你无法怨这天下芸芸众生,最后就把所有苛责全压到了自己身上。別骗自己了,我的陛下。”

    李豫凝视着建寧王的脸,直到与记忆中那个在病榻上殚精竭虑直至油尽灯枯的弟弟渐渐重合。李倓与他对视,瞳孔在月光下点出格外亮的高光:“我不是为你而死,也不是因你而死。我为我的道而死,是耗尽心血、是马革裹尸,均是我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李豫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掉下来两颗泪珠,“倓儿,你死得其所了,那我怎麽办呢。”

    李倓沉默着,沉默着。他想起紫宸殿裏层层的奏疏,想起兄长混乱虚弱却又一直在跃动的脉搏,想起他午后在长安打听消息时喧嚣的巷陌。

    他终于道:“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在做。”

    子时将近,李豫感觉到自己手中的触感在一点点减弱,此时距离李倓来到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半日了。六个时辰,正如李豫猜测的,李倓不会停留太久。既然是偷来的,偷半日已是极限。

    李倓自己也察觉到了,他匆忙地想要抓住李豫的袖子,但手却从帝王的常服上穿了过去。

    “李豫。”建寧王抬起一双年轻又漂亮的眼睛,“我在那日答应了与你同行,不会因为我哪日变成死人就发生改变。所以你別想了、別再想了。你好好走下去。”

    “不想了。”李豫安抚似地笑了笑,“我不想了。”

    “走吧,你的广平皇兄还在等你。”李豫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即使建寧已经走了,李豫第二日也没有继续投入工作。他传召了李泌入宫,让他于朝內和江湖广发告示,寻找能治疗他常见幻象的症结的人。

    “这病太重了。”李豫道,“昨日的幻觉已经与真人无异了。”

    李泌似是想说什麽,最终沉沉嘆了口气,把话都咽了下去。

    出门后,昨日值班的凌雪阁轻声问:“先生,昨日那分明是……”

    李泌回头看了眼紫宸殿已经关上的门,摇了摇头:“你难道要告诉陛下,他真的又告別了一次弟弟吗?”

    广平王小心翼翼地把看起来一阵风吹就会倒下的李倓扶在榻上,李倓笑道:“哪裏就那麽虚弱了。死过一遍的人了,不用这麽小心。”

    李俶倒茶的动作凝固了。他眉头瞬间拧紧,十分不乐意听到李倓反复强调他早逝的事实:“不要说了,倓儿。你在这边好好养着。”

    李倓眉毛一挑,残破的病骨下依稀显出了建寧王的风范:“我的好皇兄,我可听说了,你的弟弟——我是说建寧,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去见……”李倓突然顿住了,良久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去见我的陛下了。也好、也好,我还不知道他在我去后会如何。”

    大概是死过一次的人格外镇定,李倓很快收拾好情绪:“总而言之,这等时间错乱之事,能维系多久?大概过不了几个时辰,我就要回棺材裏去了。”

    李俶深吸一口气,这个弟弟总能把刀子扎在他最在意的点上。他攥紧了李倓冰冷的手腕:“莫要胡言。我定寻天下名医为你……”

    他说不下去了。听李倓的意思,未来的自己已经登基,能调用的资源和人脉要比如今的自己多得多,却还是没能留住弟弟的一条命。如今的李倓的眼神太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映不出半点生机,只倒映着他自己此刻的失态。

    “是为什麽?父皇、太上皇、还是张氏?”李俶敛了敛眼睫,逼自己镇定下来。

    李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无法告诉李俶自己最后拖着一具破烂身体的罪魁祸首——某种意义上来讲,正是李俶。虽然李倓不这麽认为,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那日被王毛仲挟持的人不是李俶,而是随便另一个姓李的,李倓恐怕不会给那场宫变一个多余的眼神,而会放任其东流去。更何况宝应宫变虽然使他受到重创,但是又岂知后来的悲声没有他日日为兄长的江山——为天下的江山劳心的负累呢。

    话在李倓的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最终决定把真正的罪魁祸首拉出来顶一顶:“是江湖上的事情。和王毛仲打架打的。”

    但广平王又是何其的敏锐,年轻的目光在李倓枯白的面容上顿了顿,从喉咙中挤出来他最深处的一点揣测和惶恐:“王毛仲武功再高,也不至于将你伤到无力回天。为了我,是不是?”

    李倓不置可否,唇角带起一丝弧度,语调轻快道:“怎麽了,广平王想为未来的自己掉眼泪?”

    这分明是故意打岔。也是一种默认。李俶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抖。

    “给我研墨。”李倓舒展了一下久病僵硬的手指,长期的卧榻让他在死前已经形如枯木,原本莹润的手也变得骨瘦嶙峋,但写字的能力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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