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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藕花深处(1)
李泌唉声嘆气地走出来。
躲在柱子后面的李倓不解地皱皱眉,不知道李泌又遇到什麽难事儿了。这位长源先生似乎总是愁眉苦脸,不过李倓也可以理解,谁跟着李亨干活能不嘆气呢。
建寧王一如既往地绑好高马尾,准备进殿面圣。他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虽然早早回京在空城殿养伤,但近几日才放出消息说建寧王回京。按照惯例,他是来进宫给李亨问安的。也不知道李亨会如何处置他这个违令出兵的亲子。
紫宸殿静悄悄的,李倓敏锐地感觉到一点不对劲。李亨此人素爱排场,如今正值三伏,这殿內应该有裏三层外三层打扇子、湃水果、黏蝉的宫人。此时大明宫葱茂的树上不知道趴了多少只蝉,嘁嘁喳喳地叫成一片,吵得李倓都心下烦躁。
“陛下。”厚重的殿门被李倓单手轻松推开。殿內应该是放了冰块的,外面酷热的空气一下子挤进来,又随着合上的门被推出去。紫宸殿自然有最好的采光、最好的风水,正午的太阳穿过窗纸,把冰盆裏欲化不化的冰映得晶晶亮。
殿內一片寂静,厚重的巨木搭建的宫殿甚至把蝉鸣都隔绝在外。这裏居然一个宫人都不在。李倓先听到了几声咳嗽,沙哑的、粗粝的。他在心裏冷哼了一声,李亨如今身子怕不是每况愈下,不如早日死了清净。但没走两步,李倓就愣住了。
御案前坐着的、穿着明黄色常服的——是谁?
李倓先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皇兄,又慢半拍后意识到这不是李亨。李倓一向反应敏捷的脑子罕见地宕机了,无数种猜测一下子涌进来,又如同退潮一样消失个无影无踪,李倓最后一个也没抓住,只能愣在原地。
李豫从一摞摞奏折裏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弟弟,却毫无波澜地一笑:“倓儿来了。”
“你篡位了?”李倓从嘴裏禿嚕出来一句话,才后知后觉觉得不太对劲。他和这位皇兄之间虽然于城北山崖说开了,但之后又各自奔波,其实还没有多几日的相处。如果此时李俶真的已经是皇帝,这话可能有点太僭越了。更何况,他只是在空城殿睡了几日,也不至于发生篡位这麽大事都不知道吧。
李豫微微一弯眼睫,没承认也没否认:“倓儿坐吧,朕不喜欢下人伺候,殿內也没別人了。”
李倓不解,直接坐在李豫面前凑过去。这次李豫倒是面露一些惊色,微微向后靠了一点与李倓拉开距离,呼吸略有紊乱:“倓儿?”
李豫呼吸一乱,李倓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习武之人对气息最为敏锐,李豫如今进气多出气虚,呼吸节奏都是长短不一的,一听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李倓立刻想起来自己刚进来时那两声咳嗽。建寧王眼睛一转就看到旁边的铜盆裏扔着一方带血的绢帕。
“你受伤了?”李倓唰地站起身,“谁伤的你?凌雪阁干什麽吃的?”
李豫盯着李倓的脸愣了一会,又了然似的带着点一如既往地笑:“没受伤。我身子不好,酷暑天裏,就更难熬些,不过咳嗽两声,不用担心。”
不对劲、不对劲。李倓盯着李豫鬓角冒出来的几缕灰白的发丝,咬住后槽牙,一转身离开了紫宸殿。
圣人却坐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只是视线黏在李倓的背影上,直到紫宸殿的门隔绝他的目光,才随着关门的响动一起长长嘆出一口气,喃喃道:“这次出现的时间这麽短啊。”
李倓顶着日头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易容溜进了朱雀大街。战后数年,长安城已经基本恢复了元气,街上吵吵嚷嚷。李倓转了几圈,终于搞明白了——如今是广德二年了,当今陛下、他的皇兄、先皇的长子已经登基三年。
建寧王没想明白,为什麽自己睡了一觉起来这天下就变了个样子。但自百姓口中得知,李俶做得还不错。去岁吐蕃蠢蠢欲动,又有宦官擅自截取消息,吐蕃兵到邠州了陛下才得到消息。但圣人御驾亲征,大败吐蕃于邠州,才免了长安再陷的劫难。
李倓恍恍惚惚地又回到紫宸殿。建寧王身姿矫捷,也没人能发现他的行踪,这大明宫也如入无人之境。李倓不客气地直接翻窗溜进紫宸殿:“王、皇兄!”
意料之中的,即使李倓刚刚出去了两个时辰,如今日头都西斜了,李豫依然坐在那裏批折子,连执笔的姿势都没怎麽变。只有面前薄了一大沓的奏疏能证明李豫确实又一动不动地工作了一下午。
李豫听到声音抬起头,习惯性地对着李倓露出一个笑容:“倓儿这麽快就回来了?”
李倓回头看看殿外的夕阳,宦官也已经在殿外候着准备掌灯了:“哪裏快了,我都出去两个时辰了。”
“很快了。”李豫终于把笔搁下,克制地坐在离李倓一个身位的位置,“往常你出去之后都得好几日才再来见我。”
李倓脑子裏还琢磨着刚刚听到的一箩筐消息,就听到李豫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李豫习以为常地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帕擦掉唇边的血,却被建寧王一把抓住了手腕。
李豫瞳仁骤然收缩,不可思议地僵在了原地,死死盯着李倓的手腕,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一捏一探,李倓已经摸清了李豫的脉,当下腮帮子都绷紧了:“李俶,你还活着真是个奇跡啊。”
李豫还是没说话,只是目光一寸寸从李倓的手腕舔舐到脖颈,最终定在建寧王的眼裏。
“內力全无,武功尽失。经脉错乱,气息薄弱,命不久矣啊。”李倓死死咬着牙,盛怒之下似乎又能听到一丝泣音,“李俶,此时离你许诺与我看天下太平才几年?有十年吗?”
李豫下意识回答:“没有。”
建寧王攥着当今圣人的手指几乎要掐进陛下的腕子,李豫察觉到弟弟的手其实在发抖。李倓忽地甩开手:“李俶,你就是这麽履行对我的许诺的吗?”
“李豫。”陛下突然开口,“我如今叫李豫。当上太子时,父皇给我改了名。倓儿,你一定记得。”
李豫抬起被弟弟攥得发红的手腕,擦掉李倓眼角一滴将掉不掉的眼泪,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嘆息:“越来越真了。许是应该听长源先生的,找太医瞧瞧。”
陛下说了什麽当然瞒不过建寧王,李倓立刻察觉到李豫在说什麽,又擒住李豫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手,厉声问:“李俶、李豫,什麽越来越真?你当我是幻觉?你见过多少幻觉?”
李豫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安抚似的捋了捋李倓的头发:“以往一碰到你便会消失,今日倒是能摸到你了。也挺好的,不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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