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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带上了些寒意。枯黄的落叶被卷进风裏,扑簌簌地拍在窗棂上。
“倓儿之志,我最清楚,何须劝你?”李豫看向窗外,“起风了,倓儿把窗户关上吧。”
支着窗户的木棍被李倓随手撤掉,窗户啪的一声合起来。李倓突然很想问问在李豫生前他从未问出口的问题。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不能说,只是过了那个时间后便没必要说了。他与李俶,被一场一场秋风推着,到底有多少句未说出口的话最后在肚裏囫囵打了个转,以不必说为因由烂在了落叶堆裏。
如今对着记忆正停在当年的李豫,李倓突然想把这些话往外挖一挖。
“太子殿下啊。”一般李倓既不称兄也不喊名的时候就是有情绪了,要是再带上敬语就是脾气更大了。李豫下意识以为自己刚刚又哪裏惹毛了弟弟,连忙坐过去:“嗯?”
“你去赴宴时,不知道危险吗?你就不怕回不来吗?”李倓问。他突然想到春天时,记忆在十八岁的小阁主与他说,刚接手凌雪阁时的惴惴不安。
李豫怔愣了一瞬间,一歪身子把自己歪进李倓怀裏,差点把李倓吓得跳起来。虽然没有实感,但是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冲击还是太大了,李倓差点忘了自己在问什麽。稍微收敛了一点心绪,李倓干咳了两声问道:“干什麽,皇兄想用美人计?”
“那色诱怕是不好用。”李俶很快又坐直,“我看要对倓儿对症下药,不如与你说‘待我们长眠于…’”
李倓的记忆突然被拉回那日城北山崖,那日的长安也下了一场大雪,就像是李豫驾崩的五月一样,只是冬雪春雪,失之毫厘、谬以千裏:“李俶,你不绝望吗。”
这句话问得很轻,几乎要被屋外呼啸的风声盖过,只是如今二人离得极近,耳鬓厮磨间,李豫很难不听见。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这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去后李倓的痛苦,原来他的逝去于李倓来说并不只是一个人、一个灵魂的离开。或许也是李倓坚持了一生的、执念和梦的崩塌,所以弘义君带他的魂魄来见李倓时,有满屋的散落的酒杯。魂魄不会流泪,李俶却觉得眼眶发干。
天色渐渐昏暗,李倓起身去点起一盏蜡烛,也未笼灯罩,任屋內只有一盏烛火摇曳。李豫却起身走到他旁边:“再点两盏吧。”李倓疑惑地看向他,李豫继续道:“只有一盏蜡烛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的脸。”
广平王时的李俶是很喜欢说这种话来与建寧玩笑的,更会使出苦肉计这种手段。但是太子李豫这般话实在少见,李倓不语,只是又点起几盏灯。
李豫飘到剪子旁边,示意李倓再剪剪烛芯。李倓无法,又坐在灯旁抄起剪子对着烛芯一通剪。
“这下够亮堂了吗?”李倓问。
“够了,够我与倓儿并头夜话了。”
李倓把剪子一丢,转身倚在榻上。李豫便也凑过来,挤到李倓身边。李倓看到兄长的眼睛在灯下流转,带着温润的笑意。
“那日我去赴宴……”
恍惚间,李倓不知李豫说的到底是哪场宫宴,毕竟有两场宫宴永远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稍一出神,李倓反应过来面前的李豫根本不知道宝应宫变之事,此时说的必然是那场他被迫饮酒后毒发昏迷的宴会。
其实比起宝应宫变,李倓总觉得那次要更险要一些。因为宝应宫变纵使有王毛仲的掺和,但李倓自己舍命一搏也能搏出一条生路。但是李豫当年中的毒,纵使他走遍天下求药,到底也要听天命了。
还好、还好。上天多给了他们二十年。
“你问我怕不怕去了之后回不来。其实我不怕。如果是我刚接手凌雪阁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些惶惶的恐惧。但是倓儿,这二十余年裏,我早已不知何为恐惧。我要上战场、要收复长安,也要一次次给凌雪阁的孩子们下注定回不来的任务,若我尚在恐惧、不安,下面的人要如何自处。”
“我的余生只剩下一种恐惧,就是我做不好一个上位者,愧对天地。但是如果我能死在宫斗中……”李豫顿了一下,竟然露出一分笑意,“便是我会偷懒了。”
听到这个答案,李倓并不意外。或许说他从来都不意外。从看到李豫的遗诏、或许再往前,在那日的城北山崖——或许还能再往前一些。李倓就知道这个答案。他揪着李豫死后不散的魂魄一遍又一遍地发问,问你为什麽、问你后不后悔。但没人比李倓更清楚,无论是李俶还是李豫,是小阁主、建寧王还是太子殿下,都会给他同一个答案:为了天下、不后悔。
那我呢?为了这天下、这苍生,我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哥哥、失去了不知多少朋友。李倓耳边是兄长的絮语,他再次放空了自己。我后悔吗?
李豫见李倓已经出神,便悄悄停了自述,静静等着弟弟。
窗外的风刮得更大了些,落叶拍在门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在一声声秋风裏,李倓发现自己同兄长一样:不后悔。真是让人绝望的醒悟。李倓想。
“可愿以你心忧天下之忧、可愿以你血济百姓之苦、可愿以你命换苍生之福。”李豫轻声道,这是三十年前李倓违令出兵太原时说的话,“倓儿,你是最清楚的。”
李倓眸子动了动,回过神来,冷嗤一声:“那又如何。我的好皇兄,你最后在位十八年,夙兴夜寐,你是被这天下活活累死的。但在你崩逝的前一年,太原沦陷于回纥之手,这和你刚登基时有什麽区別。”
“我们不是早做好这个准备了吗。”李豫笑,“那日城北山崖,我们便说‘这条路会很长’。”
“可是这条路太长了。”李倓说,“哥,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这条路有尽头吗?即使有,天行有常,你我又能做什麽?你到最后都不肯放过自己,那我便放过我好了。”
门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屋內沉浸在夜话交心的两个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似乎不只是风声,好像是有人在敲门。李倓起身,对有人打断自己与皇兄的谈话非常不满:“谁?”这个时候有谁会摸来找李倓,又有几人知道李倓如今的位置。李豫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什麽。
“弘义君?”李倓惊讶,只面上不露声色,“你不是走了吗?”
“咳咳咳。”弘义君站在外面喝了半天冷风,进门先一通咳,“没打扰你俩吧……哦打扰了也就打扰了我不会道歉的。谁说我走了?我没走,我这半年写书去了。”
“你?写书?”李倓对弘义君的文化水平并不相信,一手抢过侠士手裏的东西,“什麽马、马恩,这是个人吗?”
侠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不能说自己实在没脸冠上自己的名字:“你就这麽觉得吧。记得啊,阅后即焚,这书只为解你二人执念疑窦,绝不可外传。”弘义君不见外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朝屋內的李豫鬼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又不知道从哪裏摸出来一杯水开始抿:“蛋总……哦不是,不好意思叫顺口了。”李倓皱眉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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