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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第133章 病院见闻
李梦萍越病越重那段时间，杜若凡经常在她熟睡后控制不住地摸摸她眉毛或是碰碰她的手指，直到李梦萍有些反应才能猛松一口气。他很怕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有一天上午李梦萍破天荒地坐起来和他聊了聊学校裏的事情，还吃了一整碗抄手。十三岁的杜若凡此时对回光返照只有概念没有想象。反复地摸索着她的眉毛、弯折几枚手指，全世界都被大雾笼罩，脑海静音，再一次重新看清周围人面孔时，才明白李梦萍死了。
想留下李梦萍的最后一点回忆，考虑过剪下半缕她的头发。一碰却怕她疼，怕她少这半缕头发过不了奈何桥。最终没有剪，回到家裏摸出电视机上的灰尘，那是他彻底失去父母的印记。
现在，杜若凡也一样摸索姜丹铅的睫毛，看过他掌心的纹路。起身时发现窗台比白墙深一个色号，伸手摸摸，同样沾上了薄薄一层灰尘。灰尘其实是比想象中要坚硬的东西，能在很多光滑的表面留下划痕，手好似也被刺伤了，被时间在这个世界的实质之一。
迫切地想要确认姜丹铅存在，窗外王母那山峦的心脏好像真的听到了心念。那天他从姜丹铅的袖口发现了片小小的、柔软的羽毛。他托在掌心中轻轻吹了一下，看着呼吸摆弄绒羽的尖。
杜若凡坐在床边，垂下眼盯着羽毛看了很久。然后悄悄地、悄悄地，吞下了那根羽毛。
人类曾提出过一种假说：山其实是一种时间维度和人不一样的生命。用延时摄影技术长年累月地对着山脉拍摄，会发现山有极其缓慢的、呼吸般的起伏。第一次听到时不过一笑而过，现在想来，或许正是王母的心在律动。永恒是属于王母的词汇，她的心跳动一次，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便结束了。
或许正因为卧伏在母亲身侧，姜丹铅才能睡得那麽深。
直到口袋裏传来手机震动，杜若凡恋恋不舍地离开观察病房。他到医院的楼梯间裏坐在台阶上接通电话。声音响起，连雨润嬉皮笑脸的样子不需回忆就能冒出来：“老板儿，我到嘞。”
他用方言讲罢，换回渝普道：“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猜抓子嘛？”
杜若凡也不客气道：“我猜个铲铲。”
手机又响了下，一张图片弹过来。杜若凡点开看，连雨润说：“医院裏真的有这人，而且现在就在坐诊，坏消息。”
拍摄的是张供患者参考挂号的医护人员介绍表，大头证件照中有藏族的面孔，也有汉族。杜若凡继续往下听，连雨润说：“好消息嘛，这人刚销假回来。”
“晓得了。”如果不在医院裏，杜若凡很想抽根烟。他揉着眉心犹豫了会儿，只说：“那继续照计划进行吧。”
连雨润毫不要脸道：“油费不够了，跑起来是挺费油哈。”
杜若凡懒得和他算账，挂掉电话转了点钱过去。
回到病房，姜银姣盘腿坐在床边吃打来的盒饭，一台小巧的电视机播放着本地新闻，被她充当伴奏。杜若凡这些天也密切关注着新闻，想找出那条从地下逃窜走的大蛇是否存在蛛丝马跡。遗憾的是，至今未有发现。
他吃不下，扒拉了几口，放下筷子说：“银姣，我们谈谈。”
“不谈。”姜银姣眼都不抬道。
之前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了无数次，无论引导她说点什麽还是追问为什麽不谈，姜银姣都只当没听到。杜若凡决定不惯着了，换策略说：“你可以不谈，那我也不参考你的建议了。明天我让护士拔留置针，出院租车，把丹铅带走。”
姜银姣不屑一笑道：“开什麽玩笑，我是他户口本上的唯一直系亲属，我不签字谁也別想。”
杜若凡暗暗挑了下眉：“这裏又不是精神病院。我拿轮椅把他推出去直接走，找个诊所拔了就好了。”
姜银姣下巴朝他胳膊上抬了下：“你用一只手啊？”
难得对话进行几句，杜若凡很想直接问她为什麽拒绝交谈，但他忍住了，只是说：“你们那种用口哨或者动物的叫声交流，在人类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哨叫语言。”
姜银姣抬了抬眼。她停了停，把筷子叼在嘴裏，摸出手机点了几下，似乎在搜索这个名词。可惜还没等看清楚，她便息灭屏幕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手机是个很伟大的发明，可惜我之前不怎麽玩。”
杜若凡安静几秒钟，站起身把病房门关严、调大电视声。他重新坐回来，正色道：“银姣，我大概知道你在顾虑什麽了。我们就随便谈谈什麽不行吗？就算如你顾虑，你不想知道把你困在这裏的那个生物心底在想什麽吗？”
播音腔中，姜银姣低头吃饭，“不想。”
杜若凡噎了下，又换了个思路，直言道：“你怎麽看命运？”
姜银姣沉默着很快吃完了一盒米饭，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姜银姣说：“我不理解命运。”
不要问为什麽。杜若凡在心底对自己说，要问怎麽看。
“外面的世界相信命运是书写好的。”突然，姜银姣把饭盒扫进垃圾桶裏，“天主的召唤，佛陀的启示，圣主的使命。无论命运在不在自己掌握中，外面的世界从骨子裏相信命运的解释。”
“我们那个世界的人没有命运。”她看向远处的山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发生什麽就接受什麽。现在结果的原因一定埋藏在过去，我不是在和你说机械唯物论。我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可以摆布我姜银姣，我们的母亲，王母，愿意尊重我们的选择。”
“就算结果是你不能承受的？就算结果比你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万倍？”杜若凡说。
姜银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因为就算王母也摆布不了我的经歷，所以我的选择永远比我想象中多。”
很好！杜若凡想从床上跳起来，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说：“除不尽的π，真实的世界没有边际。”
他一鼓作气道：“那你在等什麽？你在等谁把你从怀疑中捞出去，还是要动身去寻找边际？”
沉默中，望着姜银姣面无表情的脸，杜若凡几乎感觉自己摸到门路了。
姜银姣觉得她在裏世界、在蔓箩的呼吸裏！老实说第一次往这个方向猜测时他自己的冷汗也差点下来。怎麽证明自己所处的世界为真实，似乎是个永远无解的思维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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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第133章 病院见闻 其脉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