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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往骨科小年轻那裏转悠一圈回来后,陈老太好像被膈应到了,过了两天,就主动收拾东西办了手续出院。她这次住院其实问题不大,就是肚子裏长了个瘤,据医生说,此瘤可谓歷史悠久,悠久得从良性变成恶性,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就要癌变了。
她这麽在医院住一遭,就跟医院上上下下都混了个熟脸,出院时,医生还特地嘱咐她每半年来体检一次。陈老太一听,很高兴,问能不能在病歷卡写上这条建议,说免得女儿不同意。
远在千裏之外出差的和容,就这样无故成了社会新闻中虐待老人的问题青年。
问题青年没有时间来接她,远程派遣了家裏两名大将前来。陈老太拎着小提包在医院大门前的停车场台阶上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两名大将各手执一串街边油炸垃圾食品走来,近前了发现,和春已经快吃完了,曲景明还没动。
陈老太夺过垃圾零食,往旁边垃圾桶一塞:“我不在家,你们就这样吃东西的?”
和春反正吃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笑嘻嘻地说:“是我姐不在家,我才敢偷吃。”
陈老太的存在感立刻被削弱了不止一两分,她从鼻腔裏递出一声轻蔑的“哼”,把小提包塞给和春,下令先去菜市场。俩小孩此刻都十分有眼色,知道在经歷和容大半个月堪堪可食用的饭菜折磨后,终于可以吃上一餐正常的了,一生中第一次因为去菜市场而高兴。
这天的菜市场格外热闹,平时散户的席地菜摊子摆到小路路口就算很多了,今天路口之外的大马路边还向两边各延伸了十几米的摊子,全是卖鸡鸭鹅的。陈老太掐指一算,哦,今天正是彷城当地的三娘节……以往物质匮乏到极致的时候,人们总喜欢造个感人的故事,一面给人点精神寄托,一面顺理成章搞个纪念日似的节日,以便顺理成章集全家乃至全族之力,整一餐吃得饱的。
现在是要吃好的,鸡鸭鱼肉一样都不能少,不吃不是彷城人。于是回程的时候,曲景明怀裏多抱了一只鹅。
此鹅表现得相当温顺,卧在曲景明怀裏,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大约是彷城街景实在乏味无聊,它看了一段路就审美疲乏了,长脖子一缩,直往曲景明怀裏戳,两颗绿豆大的眼睛还会眨巴……作为一款食物,这种行为实在有点违规操作的嫌疑。
曲景明跟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彻底心软了。他看看和春手上提的大包小包——现在他们长大了,陈老太开始愿意让他们拿菜了——估摸着三个人怎麽也吃不完这麽多菜,怀裏这只鹅根本不必上餐桌的。
于是进了院子大门后,他就把鹅脚上的干禾稻绳给结了。不料该鹅没了束缚,立即从文静模式切换到了撒欢模式,满院子乱串,嘎嘎乱叫。
陈老太一回头:“……”
曲景明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干禾稻往地上一扔,睁眼说瞎话:“断了。”
陈老太嗤之以鼻,无情揭露:“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能蒙我?別好的不学学坏的,大谎都是从小谎开始的……哎哎哎,看着它看着它,別让它跑了,给它盛一盆水。”
那鹅跑圈跑到了大门口,正在挤门缝。曲景明赶紧跑过去将它拽回,它嘎嘎惨叫了两声,突然发现此刻揪着自己的正是抱了自己一路的人,便温顺下来。曲景明抚着它背上的羽毛顺了两趟,再起身,它就乖乖跟在身后走了。
陈老太泰然自若地看罢全程,转身回厨房了。和春正好丢下菜闻声跑出来,只见曲景明用院子裏浇花草的盆子在水龙头下盛了大半盆水,放在那鹅面前,那鹅就特別温柔贤淑地喝起了水……和春脑子裏冒出一个疑问,遂扭头问陈老太。
“大妈,那只鹅是公的还是母的?”
陈老太:“公的。”
和春:“……”
此时,一家之主和容正为了购置两台冻干机设备,奔波于千裏之外的山东。
和永联死前租的那个山头,租期十年,他死后的第二年,顾剑锋曾建议和容在山上种点东西,不用怎麽打理,占着地盘就行。和容在彷城周边乡下逛了几遭,最后种了一山的金花茶。
那东西据说不好活,挑地方、挑风水,能够种植的地区不多,属于稀有植物。其花朵十分甜美,藏在叶下,嗲兮兮似少女娇容,于是有人种在家裏当盆栽看;那花朵和叶片煮水又对身体颇有好处,因此又有人用于养生。
她在单位上班时,偶尔听到过市政那边点有找个土特产打造城市标志的意思,此花就一直在她脑子裏盘旋,于是拿和永联的钱购了一批苗种下,也真没怎麽打理。结果几年下来,长势喜人,花季打花越来越多。
近来也渐渐有商家想挖掘其商业潜力,她那山头俨然全彷城产花最多的地方,所以她辞了公职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这个花的商业价值发挥出来。要做就得出产品,其中最现成的是粗加工花和叶,目前技术下,为了保持美感和內含物质,冻干是最好的选择。
和容千裏奔波到山东来买冻干机,原以为货比三家挑挑拣拣差不多就能拉两台回去,不料冻干机竟然也能卖得脱销,她跑了好几家,只有一家的机器和价位都比较接近她的预期。如此一来,便遇上店大欺客的惨况了。她又不得不赶这个花期,只好把甲方做得跟孙子似的。
眼下,她已经打了好几次厂家销售负责人的电话,打算请他们一个销售团队吃饭,打到第五个,对方终于接了,她说明意思,对方呵呵笑笑,冷言冷语地说些“已经是最低价格啦”、“有诚意就现金合作吧”、“后期维修可不能包在这次购买价裏”之类的,和容强笑着接话。
末了,对方话锋一转:“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做生意单打独斗怎麽行?反正你种了一山头的花,我们的冻干设备和烘干设备,都是全国最好的,将来肯定是要长期合作,既然如此,我们总该建立一点稳固的关系,是不是?有了好的来往,降价也不是那麽难说的……”
和容挤了一脸的笑难看地僵在脸上,她从宾馆房间的镜子裏看到眼下的自己,只见那双眼睛寒冷得可怕,如果恶心有实质,那麽她眼裏那恶心的重量够人受的了。这一眼对自己的审视,让她分裂般同时生出好几条不同的感慨:还好对方不在眼前,不然这事儿立刻得黄;甲方当得这麽低声下气,真是窝囊;这麽大的人,怎麽还不懂得弯弯腰做人;怎麽就非得弯腰不可了……
但辞了公职出来闯荡,是她自己的决定,万般理由架在心头上,她也不能接受自己为这麽点困难退缩……不就是个鼠目寸光的猥琐禿头汉麽,还能真就对付不了了?
她咽了好几口气,确保自己的语气不会冷冰冰,语调不会充满鄙夷,才重新开口:“王总,您看,要不咱们定个三两人的小包间,您就赏我这个脸吧,要发展,也得先了解,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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