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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还赠送程明非座右铭: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程明非坐在程如鸿身边,感觉近两个月和程如鸿的和谐像空中泡沫,华而不实,那坐在身边的亲人竟像隔着银河那麽远。他是愤怒的,他愤怒自己最终还是变成了花架上的花。可和程如鸿争吵完摔门而去之后,他躺在花架下,看只在一方天地摇曳生姿的花,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空洞的迷惘、未知的鲜活和即将远离程家庄园的自由填满。花架上的花只能在程家庄园接受阳光雨露,生长得诡谲鲜艳,而他将要去离程家庄园很远的地方,哪怕会挨饿淋雨。就如方唯说,他的人生还有无限展开的方式。
次年,也即2013年年8月,程明非坐上了去英国念书的飞机。程如鸿在他落地后问完平安,之后两人不常联系。
秋季,程明非入学,开启了举目无亲的留英生活。
2014年,英国部分地区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同年圣诞节,Gavin一家邀请程明非一同庆祝,他们早早为程明非准备好了家庭式圣诞毛衣。为招待程明非,Gavin特地邀请了中国厨师上门做了几道中餐,程明非留英一年半载,终于不用再吃自己做的干巴面包黄瓜片。
装扮过的圣诞树五彩缤纷、闪闪发亮,壁炉快把程明非烘成香甜柔软的面包。饭后程明非和他们一起拆礼物,玩游戏。闹腾得差不多,程明非和Gavin排排坐在沙发上。Gavin的哥哥弹《Christmas Lights》,哥哥的合法丈夫倚靠在钢琴边跟着唱,Gavin拍手起哄,哥哥便和其丈夫从善如流地接起了吻。
全家人为他们欢呼鼓掌,几个人手牵手围着两人转圈。程明非一齐开怀大笑,脑海不合时宜地想起方唯。
2015年冬末,趁着学校和兼职的服装店都放假,Gavin和程明非去泰晤士河畔看了12分钟的跨年烟花秀。烟花在伦敦眼上绽放,璀璨夺目,盛大浪漫,程明非突然很想回国到小公园的花坛边上坐坐。
2018年7月暑假,程其昌七十大寿,程如鸿难得和程明非联系,要求程明非回国。程满银从加拿大被调回国內总部,徐锦珩没有一起回来,没人问原因。
程明非也在此次回国后得知自己有个三岁半的妹妹。李涵和程如鸿离婚后第二年就再婚,妻子叫贺木木,隔年妹妹贺加贝出生。再过两年,李涵与贺木木离婚,同时不知出于什麽际遇,贺木木和程如鸿关系混得不错,经常在程如鸿和程明非艰涩的关系中充当润滑油。
例如这次回国,程如鸿暗戳戳表现得似乎不太愿意让程明非在英国多待,但五年未见,她确实改变不少,不再横冲直撞,而是提问程明非念完硕士后作何打算,又多给了程明非一个善良的选择,说家裏集团也有地方可供他锻炼管理能力。程明非未置可否,两人气氛冰冷下来,贺木木就会跳出来说些热话暖冷场。
贺木木就是有铁腕般社交能力的人。程明非第一次在庄园见到贺木木母女,初印象分別是能说、会哭。
其实没人在意她为什麽和李涵离婚,可见到程明非时就硬要说:“他那个爸简直了,天天在我耳边说他儿子年入百万,娶过大公主。切,我还谈过八国混血小王子,斗地主还日入百万金幣呢。说真的,你们程家不让你见那个死老头就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程明非低头看腿上扎着冲天辫、往他裤子上擦不明液体的小孩,对贺木木说:“贺女士,请把你亲生的这坨橡皮泥拿开。”
贺木木走远了,越走越快:“哎呀小孩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更何况你又是她哥。”
程明非反应迅速地抱起小孩追了上去,在小孩冲刺耳膜的哭声中,成功孩归原母。
临回英国前,程明非挑了一天下午去了小公园花坛。上次坐在这裏已经是五年前,上次见到方唯也已经是六年前。他偶尔做过几个关于方唯的梦,梦见那个如圆月般的拥抱,可是挥手对他说再见的那张脸却隔了层岁月的纱幔。
青春裏几次遇见方唯的记忆,深刻得像拍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又模糊得像雨在玻璃窗上落下的痕跡。
“后桌?”
程明非抽神,循声望去。
“真的是你吗?”那人戴副眼镜,手裏拿着的冰棒激动指向程明非,“你叫什麽什麽非来着?错题本20元!是你吧?”
程明非用眼睛扫描识別了一会,“张俊逸?”
“正是小爷我。”小胖子圆润一笑,“你干嘛去了啊,多久没见你了。”
程明非对他笑笑:“我去英国了,你怎麽在这?”
小胖子下巴往后一努:“暑假啊,喏,我家就在那儿。”接着他用拳头捶了捶程明非的臂膀,羡慕道:“哇塞,英国伙食那麽好吗?你怎麽变得又高又壮,还挺帅,我刚刚都不敢认你。”
程明非惊了,问:“我以前很丑?”
“很丑倒没有。”小胖子添加说明:“就是干巴巴的,像晒扁的鱼干。”
程明非讨厌鱼:“谢谢。你不忘初心,还沿用了初中作文乱写的作风,语文老师一定会为你生气的。”
小胖子笑得不行,肘了他一下:“少阴阳怪气,我这叫先扬后抑,你怎麽不谢谢我夸你的部分。”
故人重聚多是聊现在聊以前,小胖子笑呵呵地说,学校附近几乎没什麽变化,只有他家那片要拆迁,他要变成拆二代了。两人又谈起矮瘦呆三人,小胖子说,很久没联系啦,高中毕业后大家都五湖四海各奔东西啦。
炎夏中凉爽的风掠过脸庞,吹动地面树叶的影子。程明非看见绿树下停了一辆摩托车,大叔手裏的打火机窜出火苗,他潇洒撑腿,点燃了一根烟。
程明非打断小胖子的滔滔不绝,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还记得方唯吗?”
小胖子茫茫然:“……谁啊?哪两个字?是咱们以前班上的吗?”
程明非看着那方像昨日发生的熟悉的景,说:“方向的方,唯一的唯。”
“没印象。”小胖子挠挠头:“太久啦,人怎麽可能把每个遇到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程明非看大叔接了个电话,叼着烟启动摩托,过客一样匆匆地走了。他说:“也是,可能有一天我也会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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