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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冉向拱门外跑去,拽过虞珵便躲到了西墙边,然而虞珵问他什麽,他都不说,一直到这会儿暗下的庭院內再无他人。

    庄冉低头,有些气地捏着虞珵的手:“都怪你,早也不告诉我。”

    虞珵轻声反问庄冉:“我告诉你了,你不也没立马找商初去?”

    庄冉嘆了声气,不再纠着虞珵,转而转过身,将后背靠在他的身上:“虞珵,我就想着,你说事情怎麽老也这样,确实就算你再早告诉我,我也不忍心说,商初肯定是非常想见文卿的,只是文卿……似乎并不这样想。”

    “你觉得他是怎样想的?”

    庄冉歪了下头,靠着虞珵的肩膀,眼睛不知盯着何处:“文卿大概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定也是想见商初的,只是不知道该以什麽样的姿态,又或许他有別的考量,因为……当年的事。我现在这样做,真的对吗?”

    “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谭文卿不能因为自己的后怕,去阻碍商初亲自要去探寻到的真相,商初也定有自己的抱负,”虞珵搂过庄冉的腰,轻轻吻了下他的发顶,“谭文卿也明白的,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去见他,不是吗?情义总是这样,杂糅起来,叫人理不清。”

    “所幸他没有那麽做……”

    ——

    京街边的油桐树被连续数日的雨水浇走了春末依旧残留的凉意,落花洋洋洒洒为灰色的石板路铺上薄香,往来的车马轻重缓急,被木制的车轮遍遍碾过,花香更浓了。

    “人被放出来了多少?”

    马车回侯府的路上,祁莘捏着只盛满茶水的瓷杯,放在自己的膝头处来回摩挲,行途中偶有颠簸,瓷盏却没有被晃出茶水,他将小窗的帷帘挑起望向窗外,湿润的香风股股探入车厢,没有得到回应,祁莘支着头的手伸向一旁,拍了拍假寐的虞珵。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虞珵缓缓睁开了眼,仰头望着车顶:“罗长峰那边的人没多大变化,阿尔查图那儿……基本除他本人都被释放了。”

    祁莘闻言深吸口气,又嘆出,身体倚靠着车厢:“接下来如何……阿尔查图和罗长峰可不一样,身在大褚,他背后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轻易动他,引起的也不是一亩两亩地的火了。”

    “但我觉得这一仗迟早要有,”虞珵也转头望向窗外,“只是阿尔查图早先受审便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老汗王身上,自己无论如何表示一概不知,与罗长峰那边承认他是与老汗王共谋之人的口供一致。现在的问题也不止是阿尔查图,还有罗长峰那边——看上去树倒猢狲散,但他的根根本没有被拔掉。”

    祁莘听到这儿顿了顿,他望向虞珵,捏玩瓷杯的手停住了动作,他明白虞珵的意思:这个朝堂已经烂透到骨子裏了。

    “那些或有关、或看上去与罗长峰毫不相干的人却都一味地维护着他,不管罗长峰用了什麽手段,那都不是什麽关键,或者说,他们乐得自己有什麽被罗长峰威胁到的东西,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有借口放不下自己不敢光明正大觊觎的东西。”虞珵道。

    多麽身不由己,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阿尔查图和罗长峰,谁都不能放回去。”虞珵又瞥向祁莘。

    “嗯,”祁莘点了点头,“阿尔查图的人此番也必要有动作,对他们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们便放长线,司丞相不也正是这麽想的吗?”

    “嗯,至于罗长峰那边,”虞珵把头转回来,“他涉及太广,等真到那时候,投靠他的军部和文臣都会变成他的基石,我们要把这些人冠冕堂皇的理由撕了,让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再没有余地。”

    虞珵的话叫祁莘听了稍稍踏实了些,他抿过一口茶,侧头却见虞珵仍旧皱着眉头。

    “怎麽了?”祁莘问虞珵。

    虞珵犹豫了下,学着祁莘方才的动作支起头:“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祁莘:“什麽?”

    虞珵道:“阿卡哈。”

    祁莘没有说话。

    虞珵:“在你眼裏……你看到的阿卡哈是什麽样的?”

    细想起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祁莘顿了顿:“一个傻子。”

    他如此回答虞珵,事实也确实如此。

    虞珵:“你信吗?”

    祁莘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我大概也是不信的。”虞珵嘆了口气。

    只是……到底要如何才能完全掩盖掉一个人身上过去所有的痕跡?

    虞珵心道。

    那是除了虞珵,连阿尔查图在內,都未曾见过的样子。

    阿卡哈——

    望不见天际与群峰的黑幕,跌撞到眼前的人尸与残臂,歇斯底裏的马嘶声与人声交叠,刀鸣火光中吸进烫穿肺管的硝烟,吐出带血的碎肉与沙土,趟过没到脚踝的血泊与沸水,挥出去的长矛划破灾厄的出口……谁还剩最后一线清明,谁站到了最后?

    那是无论在吴侬的细水裏浸洗、在冠冕的官场上斡旋多久也抹不去的肃杀痕跡,它刺破血肉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硝烟场上活下来的人心裏,让每一个站到最后的人,身体裏流的都是別人的血。

    它为人铸就出褪去浮华、熔进骨髓裏的气节,却亦编织了段永远无法与人道出口的梦魇,残存一生。

    当年那个厮杀场上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首领执长戟直逼严阵以待的褚军防地,远空鹰雕长啸,站在黑骑上蓄势待发的身影在记忆中的虞珵眼裏不断放大。

    剑戟相触又推开,一次又一次的面对面交锋,虞珵看到那人血瞳中着甲胄的自己,甲胄被滚烫的鲜血染红,火光中反射出刺人目的光,竟显得对阵的少年眼神如此灼灼。

    虞珵印象深刻,亦都不曾在如今的阿卡哈身上看到。

    阿尔查图解释,阿卡哈曾在战争中身负重伤,致使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数月后醒来,便已成了痴儿,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

    “我的父王如今亦已苛疾缠身,请允许我为他曾犯下的恶行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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