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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上的武官,此刻正与几众文官群情激愤地声讨着他的罪过。
然而在计划之外,也是令虞珵万万没想到的一人,便是那常年驻守西南,几乎没有怎麽回过京的胡将军——胡将军如今已年有四十,当年他出身寒门,毛头小子一个,却硬是凭一己莽夫之力闯出了一片功勋,得了先帝与老将军的青睐。
后来双亲病故,胡时辛亦未娶妻生子,自请命赶西南,一去便是经年。
想也是胡将军的功劳,西南边陲近几年都较为太平,没什麽大的战役,然而亦是如此,这多少年驻守西南、对京中并无牵挂之人在此时突然归京,虞珵不得不多疑。
胡时辛不同于旁人,不在罗长峰的那份名单裏,也没有像旁的人那般于殿中愤愤不平,虞珵打眼瞟过去,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中,然而不知有意无意,虞珵注意到他先前盯梢过的“个別武官”,都似乎若有若无地围在了他的身边。
似是感受到了虞珵的目光,胡时辛越过人群朝虞珵望了过来,然而还不等虞珵与人盯出个所以然,那今日大殿上始终缄口无言、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圣上终于开口了。
满朝喧闹中,侧身半靠在龙椅上的帝王半阖着眼,淡淡开口:“说完了吗?”
“唰——”满座伏倒在地,皆是衣料摩擦之声。
“陛下息怒——”
赵骁在一片静默中从龙椅上起身:“虞将军,与众爱卿谈论这麽久,朕已了解情况。”
虞珵顿了下,觉得赵骁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但叩首道:“陛下英明。”
赵骁笑了笑:“不过方才爱卿们的话倒也是让朕想起了一事。”
原地顿了顿,赵骁开始在龙椅左右徘徊:
“虞将军,方才苏爱卿们的话想必你也听到——”
虞珵微微蹙了蹙眉。
龙椅旁徘徊的赵骁侧身望着虞珵,他的眼神让人有点难以捉摸,悠悠接上了方才的话:
“爱卿是不是也觉得,如果上回私自返京之事不给別人个说法,有点说不过去了?以后还要怎麽在下属面前以身作则?”
“嗡嗡嗡”的声音再次响于殿內,众臣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而虞珵这边脑子转得快的武官率先反应过来,眼睛怔然一瞪,便猛地往前一冲叩首道:“陛下!”
“这裏轮得到你开口?!”
赵骁转头倏地一甩袖袍。
龙袍广袖于空中短而促地翻飞了下,“窣”一声响,方又声起的大殿再一次噤声。
赵骁再次把目光看向虞珵:“虞将军,你觉得该如何?”
落针可闻的殿堂內,虞珵听完这话沉默了片刻,头抬起时,他的眼珠不错地望向玉阶之上的赵骁。
那一刻,除了帝王,没人看见虞珵的表情。
赵骁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而虞珵跽身长殿,旁人听来,他道出口的话依旧平和:
“陛下,此事是臣考虑不周,早先无意间得探罗长峰误国之为,冲动忧心之下,擅自北上回京,臣有罪。然而此多事之秋、国步艰难之时,內贼尚且逃佚,臣恳请陛下——能以大局为先,待一切事了,臣必负荆请罪。”
虞珵的言辞恳切,叫龙椅前的赵骁不禁咬了咬牙,然而他面上不动声色,內心却仿佛今日倘不把这件事打定主意就不罢休。
想来又怎为“突然想起”?
赵骁冷哼一声:“你倒是考虑得周到,虞将军,把朕安排得明明白白。”
“臣不敢。”虞珵低下头去。
赵骁大笑起来,他叫殿內众臣都平起身来,在一叠声的“谢陛下”中,赵骁看着同样慢慢起身的虞珵道:“虞将军,你放心,你思国之切的心朕又怎能不知?”
虞珵再次抬头去看赵骁。
却见赵骁已经把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爱卿放心,你私自回京之事朕早就不责怪你了,只是江南来回路途遥远,将军回京后想必也是在为国为家各处操劳吧。”
虞珵即使不看那个方向也知道赵骁望的是谁。
心中的疑惑顿然解开。
“虞将军,在京这段时日,京军三营的事辛苦了,”果不其然,赵骁坦然出声,“不过往后你便不用再操劳了,交接事宜,尽管全权与胡将军吧。”
满朝哗然声再起。
胡时辛走出人群,恩谢圣上定不辱使命。
而赵骁亦于其中,再一次大笑出声。
近乎疯癫的大笑叫人怔悚,无人敢直视那双通红得将要流血的眼睛,而那自登基以来便无咎无誉更无辜的帝王,接下来说的话却叫虞珵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
夏日骄阳灼烈地炙烤着人间,深宫老树簌簌刮响叶片。
风丛尖唳,玉殿堂前。
一柄无形的剑越过人群与山水,直直刺入了虞珵歷经过往种种的心。
高山远水,战场沙前。
那剑又穿透时光,正中十多年前一身新甲的少年眉目。
虞珵每每都闪避不及。
是而算准千般,却唯独未想这江山之主,懦弱至此。
于是高堂之上,有人窃幸窃喜,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头破血流……
“诸位爱卿。”
帝王俯视众臣,高身于龙椅之上,悠悠道:
“罗长峰能给你们的,朕同样能给。”
无咎、无誉、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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