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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溜溜的鱼,那麽江奕就是缠在鱼尾巴上的一只银钩。
最后,他们再次来到天台。患菌安静地站在边缘,面对护菌,微笑着朝他挥手,说了句什麽,随即向后倒去。江奕大惊失色,跟着纵身一跃。
嘭——!
迎面摔在降落伞上。
江奕:“……?”
他快速滑下来,从后面箍住塔齐欧,拔开保护套,将阿咕哌唑注射液注入他体內。
平安落地,患菌晕倒在护菌怀裏,医菌们纷纷拥上来。江奕取出字愈:“交给我,你们回去吧。”他用手帕揩掉他们脸上的汗,背起塔齐欧,像驮一只熟睡的动物,径自上楼,送他回病房。
帮他盖好被子后,江奕并不打算离开,他搬来椅子坐在床边,握住塔齐欧的瘦手,发现上面有好多针眼,感到如鲠在喉,静静地注视他,注视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注视他所敬仰的长者之一。
他是疗养院裏唯一一个认识他的人。他知道他很痛苦,当痛苦无法得到解除,久而久之就会形成疾病。很难想象,这个躺在病床上、瘦得可怜的家伙曾在卡纳克神庙裏安抚过他。
江奕不清楚他经歷过什麽,如果清楚,他一定会哭的。事实上,他已经哭了。他在心裏一遍遍地道歉、祈祷,求他赶快好起来。因为他不希望他的理想结局悲催。
在他看来,塔齐欧和莫裏斯的生命裏有他望尘莫及的东西,他可以在他们的故事中短暂地体验一把自己向往的生活,比如和所爱之人一起挖矿、弹琴、在同一张床上睡到自然醒。他可以接受自己过得不好,但是他的理想不能不得善终。
接着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趴在理想身上崩溃大哭,同时自责,又无能为力,直到微光透进黑暗。他抬起头,泪眼婆娑,看见塔齐欧已经醒了,那双朦胧的绿眼睛正盯着他,满是讶异。
字愈显示:你怎麽了?
“对不起,”江奕抹抹眼泪,回复,“我为您感到难过,先生。实不相瞒,我认识您,还有,您的爱人。我知道你们的一些故事。”
塔齐欧问:“你是谁?”
“您认识波诺吧?”
“不错。”
江奕犹豫了一会儿,输入——
我是,他的,后,嗣。
“父子?”
“不是!”
他补充解释:“新德尔斐,我是他的继任者,那时您不在,所以您不认识我。”
“原来是会长大人。”塔齐欧轻咳两下,坐起来。江奕忙摁下他:“您別动,我已经不是会长了。先生,新德尔斐,没了。”
“是麽……波诺呢?他死了吗?”
江奕摇摇头:“他还健在,冒昧问一下,您不喜欢他吗?”
“不知道,他以前对我很好,仅次于莫依。不,有时候他比莫依还要宠溺我。视我如己出?可以这麽说。他救过我的命,生活方面对我体贴入微,我很感动,我理应喜欢他。可是……”
“可是?”
“他欺骗我,隐瞒他是新德尔斐会长的身份,然后突然有一天带我和莫依参加什麽十二主神大会,当场给了我一个神祇称号。后来我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动命运之笔伤害我们,无视我的恳求,借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夺走了莫依的生命,最后把我送到这裏,美名其曰为我好。”
“夺走生命?”江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定吗?他被埋葬在哪裏?”
“不知道,他强行将我们分开,不允许我见他。我曾同情过他,事实上,我也救过他,我记得很清楚,在2065年11月27日,星期五。”塔齐欧拍拍被子,“这就是他回报我的方式。”
“別灰心,先生,没准您的爱人他没有死呢?我来这裏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以为我死了。”
“没准?你来就是为了给我一句‘没准’吗?还是波诺派你到我这来替他说好话?如果是,请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江奕的心被刺痛了:“不是这样的,先生,我来找您和波诺无关,请您冷静。”
“冷静?”塔齐欧笑了,“你让我冷静?如果你经歷过我的十分之一就知道我现在有多冷静!”
他一把握住江奕的后脑勺,指着自己嚅动的浅红色唇瓣:“看见这两片嘴唇了吗?它们以前不知道被莫裏斯吻过多少次!”
他又指向自己的右眼睛:“说点恶心的,这裏,这裏以前住过一只小老鼠!”
他抓住江奕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在实验室,这裏曾被剖开过256次。还有这颗心,它曾被一朵可恶的蓝色莲花刺穿,被帕莱坦那个家伙取出来,又被莫裏斯在大主教的书房裏找回。”
他扯下护菌工牌,目不转睛:“你知道你的音文名是什麽吗?我来告诉你,是Gm和弦-降E-E-降D-降E-C-升D-B。”
他放开江奕,抬起两只手:“它们——它们演奏过羽管键琴、钢琴、大提琴、小提琴、竖琴和双簧管,还解剖过牛蛙和大大小小的尸体。”
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双眼:“它们见过尤皮克人、玛雅人,见过黑奴贸易、三十年战争、法国大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
他掀开被子握住膝盖:“它们曾瘫痪过十几年,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被告席走向瑞丁监狱。”
他垂下脑袋:“你知道弗朗茨勋爵吗?那个对我开枪的鹦鹉海军上将,早先他多麽威风凛凛啊,高傲、残忍、美艳动人,是我最大的噩梦。你能想到我们最后见面是在一个破屋子裏吗?他变得又老又丑,缺胳膊少腿,他给我讲述了他的经歷,我们和解了吗?并没有,怎麽可能?他还一直嘲讽我、恐吓我。结局是他在摄取我的血后重获新生,飞出去被日军拿机关枪扫射,掉在电网上死了。嗯,就这麽死了。”
江奕睁大了眼睛,泪水决堤。
“五个世纪以来,我死过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塔齐欧看向窗外,“我的朋友、敌人,相继离我而去。我爱戴的首相、效忠的君王,威尔、阿马蒂、文森特、马裏安、阿兰、奥斯卡……全都走了。从风光旖旎,到硝烟弥漫,这一路陪着我的,只有莫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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