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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氏急忙拦住他,“要先晾干切口。”
她按照杜甫转述的方法,将切好的土豆块放在阴凉处晾着。这期间,她继续整理菜畦,把土块敲得更碎,又混入了一些草木灰。
这块地是他们新开的,土质贫瘠,种什么都长不好。杨氏暗自祈祷这仙种能适应这样的土地。
正午时分,切口已经干燥结痂。杨氏带着宗武开始正式种植。每一块土豆都被小心地埋入土中,芽眼朝上,覆盖约两指厚的松土。
“要隔开这么远。”杨氏用手比划着,让宗武将土豆块均匀地分布在菜畦里。虽然只有十几块,但按照姜县令的说法,等收获时,每一株下面都会结出许多新的土豆来。
种完后,杨氏舀来清水,轻柔地浇灌。水渗入土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她望着这片刚种下的菜畦,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忧虑。
“娘,它们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啊?”宗武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仿佛这样就能看见地下的变化。
“姜县令说,大概十天左右会出苗。”杨氏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叫你哥来帮忙扎个篱笆,别让鸡鸭糟蹋了。”
宗武蹦跳着跑开了。杨氏独自站在菜畦边,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是不相信丈夫,只是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失望。
从长安到凤翔,从秦州到同谷,每一次他们都以为会有转机,却总是陷入更深的困境。
这些奇怪的土豆真的能如姜县令所说,解决他们的温饱吗?更重要的是,如果真如杜甫所言要献给朝廷,会不会又像从前那些诗赋一样,石沉大海?
杨氏摇摇头,将这些疑虑暂时压下。无论如何,先把它们种活再说。
很快到了傍晚。
屋前的夕照将两个等待着的小小身影拉得老长。
宗文和宗武像两只嗅到蜜糖的小雀儿,扑棱棱地撞进父亲怀里,把杜甫撞得踉跄后退了半步。他宽大的衣袖此刻却被四只小手扒拉得簌簌作响。
“爹,这次有酥糖不?”宗武踮着脚,鼻尖几乎要探进衣袖的缝隙。这孩子嘴角还沾着早晨的米,眼睛却亮得惊人。
父亲太好了,父亲被仙人招聘之后有许多新奇的吃食,真好,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宗文到底年长两岁,强忍着没伸手,却把弟弟的衣角攥出了褶皱。杜甫瞧见大儿子喉结滚动了几下,多大的孩子也会贪这一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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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急...”杜甫手指解开绳结,摸出个粗布小包。油渍早已渗透布料,在夕阳下泛着可疑的亮光。
这是今早姜县令给的,说是什么煎饼果子,听起来就很新奇,杜甫舍不得吃就又给带回来了。
两个孩子突然安静下来。宗武的指尖刚碰到煎饼果子焦脆的边缘,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去,在衣襟上反复擦拭。宗文则突然端正了姿态,竟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阿爷先用。”
杜甫的鼻腔猛地一酸。
“都尝尝。”他将煎饼果子掰成三份,最大的一块塞给宗武。
宗文突然举起半块:“阿爷,这个给娘吃吧,娘在地里忙活一天了...”话音未落,宗武已经把自己那份掰下一角,油汪汪的小手举得高高。
杜甫到菜地时,杨氏已经把土豆栽种完了,和他说的几乎没什么分别。规规整整的。
“郎君,该用晚饭了。”
杨氏也没有耽误做晚饭,之前家中缺粮,而现在终于有了米和油,根本不愁吃饭。
杨氏自然也有心情做饭。
这时候村里突然骚动起来。铜锣声由远及近,里正嘶哑的喊声传遍每个角落:
“圣人大赦天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铜锣声划破夔州湿冷的晨雾,沿着瞿塘峡嶙峋的岩壁来回激荡。江面上漂浮的渔船纷纷转向,船夫们撑着竹篙挤向岸边,惊起一群正在浅滩觅食的白鹭。
此时长江水裹挟着巴蜀的落花,在漩涡中打着转儿向东流去。
李白所乘的贬谪之船正泊在白帝城下的码头。这艘斑驳的官船已经航行了三个月,船板上积着厚厚的青苔,桅杆上挂着的破帆布在细雨中耷拉着,提不起精神。
“姐夫!姐夫!”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突然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炊饼。这是李白的妻弟宗璟,自从李白被贬夜郎,他便一直随行照料。
“岸上好像有动静!”
李白缓缓从船舷边支起身子,浑浊的目光穿过雨帘。但见山道上尘土飞扬,一匹枣红色的驿马正踏着碎石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差役手持黄绢文书,腰间铜铃铛铛作响,惊得路旁的杜鹃扑棱棱飞起一片。
宗璟激动地抓住李白的衣袖:“会不会是...”话音未落,岸边的差役已经扯开嗓子:
“圣人大赦天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李白的手指猛地掐进船板,三寸长的木刺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赦书!这三年零四个月又十八天的流放,终于等到了尽头!
“姐夫!我们自由了!”宗璟喜极而泣,这个一路来默默照顾诗人的年轻人,此刻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担子。他想起临行前姐姐的嘱托,想起这些月夜在船头为李白温酒的场景,更想起那些在驿站里为保护李白免受欺辱而与人争执的日子。
李白踉跄着站起身,破烂的衣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三年来郁结在胸中的块垒,此刻化作一声长啸冲口而出:
“朝辞白帝彩云间——”
这声长啸惊得老渔夫手中的渔网“扑通“坠入江中。宗璟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李白,却见诗人颤抖的手抓起那个缺了口的粗陶酒壶,仰头痛饮。劣质的浊酒顺着花白的胡须流淌,打湿了衣袍,不过依旧不改豪气。
“千里江陵一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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