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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阿娘和苏肆大抵是日夜兼程,李融接到来信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一旬,他们便已经到了姑苏。苏肆的字这几年都没什麽进步,他笑着读完那几句不伦不类的家信,阿父要静养上半年,阿娘和苏肆应当也会一直待在姑苏那边。

    李融翻开随着寄过来的账本,打算亲自送去长街上的铺子裏,顺带嘱咐过掌柜一些事宜。他掩袖熬过这阵剧烈的咳嗽,吩咐下人一会儿请医师再过来诊一次脉。

    渡人的小舟停在河岸边,快到仲春,长街上的人似是要比往年少一些。偶有蝶逐着从墙边探头的花停驻,孩童蹲在墙边看着粉黄的落花和蝶飞在一起。医馆內排了长队,李融只扫过一眼便进到自家铺中,将账本交与管事按照阿父的嘱托再提醒一遍。他捂着唇咳嗽过,帕子上现了一小滩污血。

    李融走回到家中顺了两盏热茶也未能缓下剧烈的咳嗽,顾不上发带散乱候着医师来重新诊脉。胸口仿佛堵着什麽一般,吐息之间却也艰难着,隐隐在正午时分觉出几分寒意来。他细讲着这几日停药后的症状,下人新找来的医师皱着眉。搭脉过双腕后起身作揖一拜,“恐怕……公子恐怕是近日染上的疫病,现如今只能开了风寒的方子休养过,至于后事……”医师摇着头将剩下未尽的话没有咽下去,“公子记得和外人隔开,最近医馆內挤满了染上病的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全城也都……”

    李融听过医师的吩咐,所开药方和前几日那位医师所开的別无二般。他按照嘱托吩咐过下人将他隔出来,平日饭食休息均在屋中。李融静坐在桌前休息着,觉得自己愈发昏沉了。上次听到时疫还是从阿父口中,那也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他已了然医师未说出口的话,只希望喝过药之后能有所缓和。

    李融脱下外袍躺在榻上,彻夜咳嗽着,床边的白帕换了又换。他闭上眼却无法睡过去,也再梦不到旧事,梦不到江南的安寧,梦不到徐州和临沂,梦不到长安和在长安的故人,也梦不到阿娘她们。

    李融推开门撑着身子喝过下人熬好的新药,带着热气咽进口中也尽是苦涩,余味带了酸一直留在唇齿之间。他掩袖再咳过,怔怔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便有了隐约……正如医师所说,大概只剩下操持后事的时间了。

    他打开木匣中所存放的银钱,吩咐过下人将熬药的炉子连带包好的草药一并搬进屋內。按照每个人这月的工钱并加上一些路费遣散了,只唤了管事多拿出一些银钱包好,“记得将这些交与江家的铺子……就说是怕城內疫病,要江姑娘往姑苏去成亲。”李融继续咳过,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将阿父所要用的账本和阿娘惯用的东西交与管事从铺中寄出,“再告诉铺中的伙计……就说今年不要回庐州来,直往姑苏去找阿父,就说儿融不孝,若是不再收到庐州的来信,便将苏肆收作义子聊以宽慰罢。”

    他看着管事也慢慢走远,拖着身子关上了大门。李融擦过唇边咳出来的血污,匆匆几眼能瞥到长街上再无人群熙攘,只希

    望自己的安排能赶上时间……至少去向阿父和阿娘报信。他坐在亭边,算着时日,难得出来见到天边挂着的太阳。

    春日的熹光照在庭中,白色的蝶趴在花旁翩跹着。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昏沉着,日光照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为自己倒了杯凉茶顺着气。他数算不清自己还有多少时日,也不必再请医师看过,离世之前还是少听些嘆气为好。

    李融趴在石桌上,如今也不用顾及太多礼数。他疲倦地合上眼,静静等着,等着自己的日子慢慢走过,或许熬不过今夜,或许能再熬上几夜。

    从唇边溢出好似无声的嘆息一般,飘在空中随风散去。不知道阿父的腿伤有没有好一些,也不知道阿娘和苏肆操持铺中生意近日是否劳碌过多,至于其余的事情,姑苏的红枫在春日也该绿了吧。

    他细细想过,笑自己确实不知春日的江南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又因着胸闷似是喘不过气来,便让自己继续咳着,白帕上托着吐出来的污血。他将视线望向庭中未谢的繁花,万紫千红确是好顏色,只是可惜阿娘今年怕是没法再见到了。

    他合上眼,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昏沉起来。只盼一切还来得及,江家的姑娘能一路顺遂到姑苏去,已经与苏肆说好了亲。等到初夏,阿父的腿伤也会好起来,那个时候就按照阿娘的约定,择好良辰吉日看新人成亲。

    他也只看过裁出的新衣,不知道阿娘和苏肆最后定下哪一套。江南的流水绕城,苏肆还要学会骑马,穿着红袍在马背上迎过自己的心上人,三拜而终,终成眷属。李融已不太能发得出嘆息了,只是在心裏遗憾过,自己没有机会见到苏肆成亲时候的样子了,之前的调笑也都算痴想,还好提前买下折扇给他送了礼。希望自家书童不要太怪罪自己。

    有苏肆成亲的喜事,或许阿娘不至于坏了身子,有阿父在,能保下阿娘不至于哭恸过度。或许生死有时,阿娘和苏肆离开得早,不至于染上城中的疫病。至于自己,平生所憾,只不过多为自己,只是未能在阿父和阿娘座前尽孝了。

    按着时日,薛珩也该在长安安顿下来了。他便不再细想过为何如此,只是思及自己怕是等不到薛珩的来信了,也没有机会当面唤他的新字。薛珩,薛从之,没有机会再相对而坐,共饮一壶温酒,话着世间大道,为官为政之事了。

    李融想起在长安的那一场大雪来,眼前昏暗着。那场似杨絮的大雪静静落在长安城內,他还能记起当时自己的新奇和静立在雪中许久的神思来。他笑出声,想起那天夜裏非要指着薛珩说是拙之醉了,殊不知是自己先醉了透彻。

    又带出几分惘然,与薛珩的约定怕是自己要先失了约。他熬不过庐州的这个春天了,年年如此,岁岁今朝,也没有力气再写信与任何人了,无法告诉薛珩自己失约之事。只希望当日对饮,蜀郡辞別之祝愿能在薛珩身上应得半分,有半分,便也是极好的。

    他趴在亭中,任清风吹着散落的墨发。过了良久,直到咳得连袖间都染了血,才起身扶着木柱往自己的卧房中走去,落日还未停到城边,緋色的霞盈满天空显出春日的欣荣之象。

    他实在生不出几分气力了,指尖攥着衾被跪倒在榻边,安静地合上眼,任由唇边溢出污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屋內许久未点熏香了,阿娘所换的熏香味也是他极喜欢的,浅淡的花香便如庐州的春日一般柔和着。

    李融不断咳着,垂下头靠在榻边失着最后几分温热来。檐边的新燕归了巢,偶尔溢出几声鸟鸣哺育着巢中的幼鸟。他为自己可惜着,可惜自己没能有机会仔细看一遍薛珩为自己手抄的经籍,没有时间读过曾经所要寻师的先生有着怎样新奇透彻的论断。

    他半生所惶然的,所茫然的,所惘然的大道已经离他彻底远去了。那条他还未踏上的道,那些未解的事,那些无可奈何又无所适从的恳求和哀鸣都在他耳边消散了。他又想起老妪那双浑浊的眼睛,分神去猜她有没有见到自己幼子,官府有没有放粮,颍川的百姓有没有熬过岁末的大雪,直到春色满园,鸿雁北去。

    春风扶过弯折的花,零星的花瓣落在草中染了泥污。他合上了眼,想过自己已经走过的路。江南的安寧是极好的,没有疫病和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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