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系好了腰封,缓了快一刻才彻底平复下来自己慌乱的呼吸。视线扫过四周,发现庭院中没有人之后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走了出去。
李福全照例清扫过庭院,用眼睛找着合适的地方,从角落开始一寸寸地看过去。要说哪裏不会被人动——那当然是皇帝的东西,就像自己照看的那株腊梅,要是枯死了,自己免不了一顿责罚。
突然一瞬间,他为自己大胆的主意慌张着,直到在掌心处掐出血印才勉强克制下来。自己每日浇水的地方,也就那株腊梅旁的土会松动一些,要是有人问起来,也可以说自己记错了事,今天多浇了一遍水。
他自然顾不上好好领饭食,端着碗喝完热汤之后就躺在榻上闭眼。说是闭眼,也不过是怕自己忍不住颤栗或者发抖,让別人瞧出不对劲来。
李福全将头蒙在被中,装出一副入睡的样子。好在一般不会有人专门去问日常扫除灰尘的人,也不会有人来到他的住处。
他紧闭着眼睛,手却紧紧死抓在腰间,隔着几层布料握紧那块发烫的木牌。他松不开自己的手,现在也只有不断确认着木牌还在他手裏才能让他不那麽恐慌。
北风吹过窗纸沙沙作响,李福全在榻上难得闷了一身汗,不断翻着身等待夜晚的到来。
好在这天跟往常一样,在他的等待下到了无事的夜晚,殿內的美人没有召见他,入夜时候也没有轮到他来掌灯,皇帝同前几日一样没再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站在窗边看着点了灯的宫殿,终于平复下来內心的慌张,当然这种慌张是没办法消失的,只是暂时要为缜密的思考让路。
直到殿內的灯熄灭了一刻之后,他才推开门小步走出去,庭院中只有冬夜的风吹过,天上的月往下望着,刚好借给他一些光亮。
李福全刻意放缓了步子,打算一旦听到声响或者见到晃过来的人影就停下来等一等。不过除了他努力压抑的呼吸声之外,庭中并没有异常的声响。
他很顺利地走到了那株腊梅树旁,手掌搭上不那麽干枯的树皮往下摸着,照着他记忆中的样子摸到底下比其他地方更松软的土。
那株腊梅旁边少有碎石,李福全再次环顾过左右,发现没有旁的动静之后才蹲下身。双手挨着地往深挖下去,在正午时分他刚刚浇过一遍水,挖的时候要比他白日裏所想的要轻松不少。
他把挖出来的土刨到一边,见坑挖得足够深了才将木牌连带麻布一起放进去,迟疑一会儿之后又重新再往下挖深了一点把木牌先放了进去,在上面铺上一层土压实之后又将麻布塞成一团放了进去。
然后终于能松一口气,他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把麻布埋好,又挪过旁边的碎石洒在自己刚翻出来的土层上面。
李福全慢慢站起身,借着月光去看自己埋好的东西,隐约看见不平整的地方,等了半刻钟发现周围没有人影晃过来又去舀了一盆水,围着这株腊梅浇了一圈。
边浇边退后着,绕着殿外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人之后才回到自己住处。
他躺了下来,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件事,那块木牌已经被他埋在地底下了,就算有人不小心挖开下面的土,也只会先看到一块什麽用都没有的麻布。况且没有人会妄动皇帝赏赐下来的物件,而且他只需要推开窗就能日日夜夜盯着那株树,应该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可是他依旧没有睡意,只能装作睡下的样子慢慢平复着心情,不断安慰自己可以抛掉之前的担心了。但只要一闭上眼,李福全还是先看到赵财的人头,端在盘裏的死物却一直往下流着血,忽而又能听到赵财开口说话,有时候是和自己共处一屋那个习惯发抖的人,有时候又是重复说着那句话的声调,让自己一定要收好木牌,听从那位大人的吩咐。
这些纷杂的思绪最后交织成噩梦,继续影响着他。李福全困在这个梦裏,他现在过得日子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好日子了,他要为了这块木牌负责,接受所有可能的结果,当然往往是最坏的那个结果。
他也不太能想明白,这块领他走向现在的生活的木牌,在一天之內就会变成索命的厉鬼。李福全惊醒过来,下意识在怀裏摸索了一阵,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之后才想起来木牌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窗子不知道什麽时候被风吹开了,阳光照在榻上晕着一点暖意。他连忙下榻走到了庭中,殿中依旧同往日一样安静,应该没有外人进来。
李福全拿过工具清扫着庭院,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昨夜埋的地方,夜深浇下的水完全渗进了土裏,现在看起来像是和旁边的土一起冻硬了,他觉得没有什麽破绽,又总觉得不安稳,连带脖子都开始不舒服,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和赵财一模一样。
一连几日,他都在这样或是那样的噩梦中惊醒,慌张完之后才能意识到木牌在土裏安安稳稳地躺着,暂时没有人会去挖那株腊梅旁的土,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几日的异常。
至于以后的日子,李福全只能抱着隐约的担忧度过一天又一天,熬到岁末去,熬到自己渐渐放心下来。
殿內的良人变成了美人,却还是独守着燃起熏香的空殿,侍女日复一日地侍候她点上花钿,抹上带香的脂膏,望着盼着那位陛下什麽时候能想起自己,和之前是良人的时候也没什麽分別。
因着她的吩咐,李福全守夜的次数也变多了。宫裏为了迎新岁都挂上了红色的花灯,还有分下来的新衣,要庆祝这平和的一年,又或者单单是迎合皇帝的心思,让本就太平的宫殿显得更热闹。
长安城中的北风不会迎合皇帝的心思,跟吹过他们村子一样猛烈,也吹过宫殿的各处,又被常常紧闭的殿门挡住,不舍地盯着裏面的暖炉,转而在庭院中肆虐。
庭中那株腊梅的枝桠倒是没被冬风吹折,上面的鼓包一直没长出来,李福全也猜不出它什麽时候才能长出新叶,不过现在总是愿意多在庭中待一会儿。边待在树旁边告诉自己,树底下什麽都没有,没有令他慌乱的信物,没有能让他丢命的木牌,就算有,那也不能证明是自己的。
他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说服了自己,试图用已经过去的日子迷惑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出事,之后出事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要是能等到殿中的美人把自己调出庭院,他就可以彻底抛弃现在的担忧了,重新过上好日子,又或许还能再往上爬,过上更好的日子。
李福全想过这些,帮忙挂上府库发下来的装饰,衬得殿中没有往常空荡了,听着侍女小声抱怨那位久久不来的陛下,也只是在一旁应声。
只不过应声久了,发觉自己一直扫除庭院都是些苦活,既捞不到油水,也没法离皇帝或是常侍近一些,进而生出和殿中的美人没什麽不一样阅读模式加载的章节内容不完整只有一半的内容,请退出阅读模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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