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恨你不够在意我
“阿恪少爷,我待在江家二十多年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什麽时候见过你王妈我手艺这麽差了。”王妈在葬礼上说出的那句话,“当初是羡秋少爷发现你剪掉那个小羊玩偶之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起床的时候总会顶着两个黑眼圈。
羡秋少爷想要关心你,可是那会儿你们关系不好,你总会把他骂一顿,说他少管闲事。后来羡秋少爷偷偷做了一个小羊玩偶,但他因为从没做过这种活儿,所以把玩偶做得很丑。
他自己当然又不好意思送出去,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把玩偶做得太丑,也是因为如果你知道是他做的,你一定不会要,但是他又很想把这个亲手做的娃娃送给你。”
那天的葬礼上,阴云沉沉地压着,白花簇拥在风中,而江寧恪也站在这风中,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黑白照。
王妈也终于说出了那一个真相:“所以他找到了我,恳求我把这个娃娃,以我自己的名义送给你。”
眼前的白花渐渐在江寧恪面前模糊,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江寧恪现在都还记得,那只是一个平常的早上,他打着哈欠下楼,王妈递给他一个小羊玩偶,说这是她亲手做的,看自己每晚都睡不好,就又重新做了一个小羊陪自己。
当时江寧恪看着这个丑萌丑萌的小羊,直接笑出声了:“谢谢王妈,但是,但是小羊羊怎麽这麽丑萌丑萌的啊?哈哈哈啊。”
王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远处抱着电脑处理公务的江羡秋看了他们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思绪回到现实时,江寧恪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苦笑:“哥…你为什麽什麽都不说呢…”
好像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这样,明明长嘴了就是要说话的嘛,为什麽什麽都不说呢……
躺在床上一点一点陷入梦境时,江寧恪紧紧地抱住了小羊玩偶,可是梦境把他带到了上辈子。
他站在高楼处还在发愣时,不远处的青年双手沾满了鲜血,双眼麻木无神的一点一点的翻过栏杆,没有丝毫犹豫,从高楼一跃而下。
跳下去的瞬间,江寧恪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是裴祁。
从去了国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裴祁了,可是一个人的变化怎麽能这麽大呢,江寧恪甚至都还在发愣,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有认出来那是谁。
第一次见裴祁,是江寧恪五岁的时候,那时的裴祁也才五岁,青涩腼腆,像未经打磨的璞玉,和他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
后来长大了,少年时的裴祁自信张扬,眼神锐利坚定,看向江寧恪的时候总会多一丝温柔。
十六岁后的裴祁总是喜欢低着头,低垂下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江寧恪讨厌看见这样的裴祁,于是看向他的眼神,总会多一丝厌恶。
崔濯清曾经问过江寧恪为什麽要这麽讨厌裴祁,那个时候的江寧恪回答不出来,而后过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他也回答不出来。
明明后来查了真相,知道裴祁是被威胁的,知道他本意也是不想伤害自己的,可是江寧恪就是很恨,就是很讨厌。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
可能是觉得,裴祁选了他妹妹,并没有选自己还捅了自己一刀,所以总是觉得很恨。
一朝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胸膛剧烈起伏。梦裏裴祁反反复复跳楼死去的画面,还在江寧恪的脑海裏反复播放,呼吸急促,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匆忙中穿起鞋子要去找人。
“裴祁!”
一直站在房间门口,不敢去打扰人的裴祁一听见在叫他,赶紧打开门关心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再一次被人抱在怀裏。
裴祁的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鼻端萦绕着对方的气息,手臂垂在身侧,不知该如何安放,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愣了好久才轻声问:“阿恪…又做噩梦了吗?”
“为什麽…为什麽要死?为什麽要跳楼?”江寧恪呜咽地说着,双眼被泪水沾湿,似乎没有分清梦境与现实,“只是因为你妹妹不在了,你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让你留恋…所以…我算什麽?”我不能让你留恋吗…
江寧恪真的很恨啊,恨裴祁不选择自己,恨裴祁不找自己,更恨裴祁不在意自己。
明明当初江寧恪用了那麽大的勇气,来找裴祁让他跟着自己出国,可是裴祁拒绝了,没有选择自己,而去选了他妹妹裴若。
裴祁听得一愣一愣的,肩膀处的衣服被泪水沾湿,有些慌:“阿恪你別哭好不好?是做了关于我的什麽梦吗?梦裏都是假的,你不要哭……”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麽从来都没有选过我…”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说得很轻。
轻到被风吹散了,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听清。
微风,悄然溜进房间,轻轻撩动窗帘,桌上书页被翻动着,发出沙沙声响。江寧恪哭够了就抱着裴祁发呆,也没松手,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眨着眼看着被风吹动的窗帘。
“阿恪?我看一下你手上的伤有没有裂开什麽的。”裴祁轻声说着。
“嗯。”江寧恪慢慢松开了手,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人。
跟梦境裏二十四岁的裴祁不一样,现在的裴祁才十八岁,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裴祁轻轻撩开纱布,果然看见伤口裂开了一点,应该是刚才的拥抱动作太大了,还好他刚才拿了药过来,正好可以重新换药。
“下次小心一点…”裴祁轻轻皱了皱眉。
江寧恪把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弄到一边,听到了他的话,突然说了一句:“你在凶我吗?”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在凶你,我就是,我就说你下次小心一点,伤口裂开了会很疼的。”裴祁赶紧摆手解释,“我真的不是在凶你,我只是怕你疼……”
江寧恪看着面前努力解释的人,恍惚又想到了16岁那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裴祁到江家来也是努力的想要解释着,可那时的江寧恪根本什麽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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