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裂痕初愈
心腹內侍捧着那卷沉重的奏折与便笺,脚步匆匆却又无比谨慎地穿过宫苑,走向翰林院。他深知手中之物承载着陛下何等复杂难言的心绪,半分不敢怠慢。
翰林院直舍內,吴所畏依旧将自己紧闭在房中。
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加之伤心过度,他确实感到浑身乏力,头脑昏沉。但他更多的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倦怠。那日御书房內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池骋那双盛怒冰冷的眼睛,那羞辱的触碰,那刺痛的啃咬,每每想起,都让他心脏一阵抽紧,眼眶发酸。
他蜷在床榻上,裹紧被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些可能存在的同情、探究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敲门声轻轻响起,伴随着內侍小心翼翼的通传:“吴修撰?奴才是御前的小李子,奉陛下之命,给您送东西来了。”
陛下的名号让吴所畏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他闭上眼,不想回应。
门外的內侍等不到回应,却不敢离去,只得又压低声音道:“修撰,陛下批阅了您的漕运改革草案,让奴才务必亲自送到您手上。陛下还说……等着您康复,回去当值。”
吴所畏睫毛颤了颤。他想起那份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写就的草案,那日被池骋毫不留情地掷在桌上……如今,竟批阅了?
还有那句“等着您康复,回去当值”……
沉默良久,吴所畏终究还是挣扎着起身,披了件外袍,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內侍见他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透着一股破碎的脆弱感,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态度越发恭敬,双手将卷轴呈上:“修撰,您的东西。”
吴所畏默默接过卷轴,声音沙哑地道了声:“有劳公公。”
“不敢,奴才告退。”內侍完成任务,不敢多留,连忙躬身退下。
吴所畏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目光落在手中的卷轴上。迟疑片刻,解开了系带。
卷轴展开,那些朱红色的字跡,并非挑剔与斥责,而是极其详尽专业的补充建议、可行性分析,甚至在某些他自觉写得精妙之处,还有简单的“善”、“可”等肯定之词。字裏行间,透着批阅者十足的用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重视。
他快速浏览着,凭心而论,陛下的批注高屋建瓴,切中要害,许多建议甚至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这份草案经此批阅,俨然已趋于完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卷轴末尾,那张单独附上的、没有任何称呼与落款的素笺上。
那上面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草案甚佳,依此推行。保重身体。”
字跡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帝王笔锋,力透纸背。然而,那“保重身体”四个字,却写得似乎……比旁的字稍显迟疑和柔和了些许?
吴所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墨跡未干的字句,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
一股酸涩又复杂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冲垮了连日来筑起的心防。委屈、后怕、还有一丝……动容。
池骋他……这是在变相地道歉吗?在用这种方式,肯定他的付出,表达他的……悔意和关心?
吴所畏內心情绪翻涌,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却不再是纯粹的伤心绝望。
整整一日,吴所畏对着那份批阅好的草案和那张便笺,坐了许久。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跡,心中波澜起伏。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起身,洗净脸,强迫自己用了些清粥小菜。然后,他铺开纸,研好墨,开始根据池骋的批注,重新修改和完善那份漕运改革的章程。
他写得极其认真投入,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注于笔端。
又过了一日,清晨。
吴所畏仔细整理好官袍,尽管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只是深处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他手中捧着修改完善后的章程,深吸一口气,向着御书房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来到御书房外,通传的內侍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躬身进去禀报。
很快,內侍出来,神色恭敬:“吴修撰,陛下宣您进去。”
吴所畏定了定神,缓步踏入。
御书房內,池骋正坐在御案之后,看似在批阅奏折,但握着笔的手指却微微绷紧,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静。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立刻抬头。
“微臣吴所畏,参见陛下。”吴所畏跪拜行礼,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平身。”池骋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但若是细听,却能察觉出一丝极细微的紧绷。他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吴所畏身上。
青年官员恭敬地站着,微垂着头,脸色不如往日红润,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身姿依旧挺拔。官袍穿得一丝不茍,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池骋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刺了一下,那日他留下的齿痕……想必还未消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吴所畏手中的文书,语气尽量平淡:“何事?”
吴所畏上前一步,将文书双手呈上:“回陛下,臣已根据陛下批阅之意,将漕运改革章程修改完毕,请陛下过目。”
池骋接过文书,翻开。字跡工整清晰,条理分明,不仅完全吸纳了他的建议,更补充了许多精彩的细节,可见是用足了心思。
他沉默地一页页翻看,御书房內一时只剩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很好。”良久,池骋终于开口,合上了文书,目光再次看向吴所畏,比方才柔和了些许,“便依此章程,交由户部工部施行。”
“谢陛下。”吴所畏心中一松,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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