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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林壑清没有丝毫芥蒂地拉住来人的手借力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衣服根本看不出脏没脏。
“林壑清,”他说,“及树庄主人的师父。”
当年,他从长安初至垂野镇,用一幅山水水墨画,从一位避世隐士手中,换来一张脚下院落的地契。
说是住在翠山,实则是在翠山一侧某座无名小峰半山腰,背后是连绵不绝、人迹罕至的森林,将整座垂野镇后方牢牢围住。
他们住的山脚下,临近城镇边缘,面朝一条淌过镇子前方的河流。
初入其中,半山腰唯有一间住宅,摇摇欲坠,勉强可以遮风,无法挡雨。
他出钱又出力,带领工匠与尚且年幼的徒弟们,一砖一瓦,一木一梁,辛辛苦苦修建好。
修缮接近尾声,一日傍晚,他背着半筐装着各类零碎工具的竹篓自山脚上山,莫名注意到石阶路旁不对劲。
扒开草丛一看,发现里面藏了一个婴儿。
那时,正值初春,白日太阳一出不冷,早晚仍是冷得很。
不知是谁,什么时候把一个婴儿遗弃在那儿。
他抱起婴儿,包在外的小被子冷得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孩子没动静,有些害怕。
戳一戳苍白脸蛋,婴儿慢慢睁开眼,没哭,一双圆溜溜黑眼珠看着他笑。
恰逢天边璀璨星辰从云层后升起,他抬头望一眼树梢上天幕,将孩子抱了回去,取了名。
后来,房子修好了,孩子养大了,他的心又野了,把一切托付给大徒弟韩钟语操持,自个逍遥天下去了。
随后几年,二徒弟嫁人,三徒弟入江湖,勤勤恳恳打理院落的人一直是韩钟语。所以,山上的主人与其说是他,不如说是他大徒弟。
他林壑清,不过是及树庄主人背后不着家的师父罢了。
一听他介绍,王忧与燕南度明白了。
眼前这位灰头土脸,貌似流浪汉的中年人是云星起师门四人口中尊敬的师父。
王忧头疼得像要裂开,现下,看样子是没法在客舍内睡了。
他突兀地举起一只手,说道:“林师父,我去帮你叫人。”
撂下一句话,不顾其他两人反应,快速冲出客舍。
开玩笑,他今日无论如何是要睡觉的。
路上运气好,遇见一个早起打水的小孩,嘱咐他去叫他们师父去客舍,你们师祖回来了。
随即,毫不犹豫拐道去了云星起小院。
几乎是强行将云星起从床内挖出,双手推着被子,像是滚汤圆一样拼命摇了一阵。
摇得云星起不醒也得醒,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抓住王忧手腕,含含糊糊喊道:“别别别摇了。”
慢悠悠从床铺间爬起,云星起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王忧说:“你师父回来了。”
一句话,把云星起所有瞌睡赶走了。
他着急忙慌爬起身,掀开被子立马往外冲去。
刚踏出房门,冷风一吹,等等,他不知道师父人在哪。
扭头问王忧:“去哪?”
王忧见好友走了,毫不犹豫外衣一脱靴子一甩,一卷掀开的被子躺下,手胡乱往外一指:“客舍那边。”
云星起冲到院子里,打一勺冰凉的水胡乱洗了脸,急匆匆朝客舍方向跑去。
师父云游在外许久,他好不容易回了翠山,仍见不着对方,眼下,终于能和师父见面了。
然而,越靠近客舍,他的脚步越加迟缓。
若是在客舍,岂不是会遇见燕南度?
这一段日子,他尽量躲着燕南度走。对于燕南度在他病中的照料,他心下感激,曾想请对方好好吃一顿饭作为答谢。
转念一想,对方在江湖中漂泊多年,大抵不差他一顿饭。
燕南度细致入微亲力亲为照顾他,所图为何,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对于情爱,云星起是彻底的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能给出什么,又该如何去回应。
旅行途中,碰到未知会激发他的探索欲望,眼前的未知,却只会让他心生胆怯,想要逃跑。
在芳原城桥边也好,在垂野镇河畔也罢,面对燕南度毫不掩饰的直白靠近,他的第一反应似乎永远是逃避。
他感到厌恶吗?
扪心自问,没有。
他能够接受吗?
他不知道。
从长安,一路回到翠山,身边与他有过沟通的人,除了二师姐,其他人鲜少有正儿八经的情爱。
可他能因为燕南度,不去见阔别已久的师父吗?
不能。
双脚似乎陷入泥沼,但他仍然在走,走去客舍。
一踏入客舍内,打眼看见,师父独自一人坐在院内石凳上悠闲喝茶。
“渺渺,你来了。”林壑清看他来了,笑得眉眼不见。
所有犹豫在师父一笑间消弭了,他开心地跑过过去,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从后面抱住师父脖颈。
“这么大了,还是这般不稳重,”林壑清拍拍他的手臂,“从长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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