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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老头辩称,那几寸地一直是他家的,争来争去,气不过,瞒着家里人偷偷往水缸里投了毒。
人证没有,物证在老头家中搜刮出,经鉴定后,果然与水缸中毒物一致。
证据确凿,老头不久秋后问斩。
而何落青,成了一个孤儿。
起初,她被爷爷奶奶抚养,这边不止她一个孙辈,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长大几岁后,她自个跑了。
歪打正着,圆了儿时的江湖梦。
然而无数个深夜,她总会梦见爹娘死去的夜晚,有人连夜敲门来报信,她被人拦在屋内,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的爹娘死了。
之后,白茫茫一片,乱糟糟一团,日子如流水一般从她眼前滑过。
她会惊醒,会痛哭,一个想法浮现在心底:她要弄清楚邻居现在何处,她要去报仇。
她知道得很快,因为邻居没搬走,甚至吞下了外公家占地,不再是斤斤计较的院墙外几寸,是全部。
她和邻居一户人有过交集,小时候,她来外公家玩,对方家中有一位比她小上几岁的小姐,没少跟在她身后转悠,奶声奶气喊她“小哥哥”,她从没去纠正过。
这给了她一个复仇的思路。
混迹江湖多年,何落青练了一身功夫,学了易容,见了人心。
小姐将近婚娶年纪,打听到她有一门远方娃娃亲,对此,小姐本人是不愿意的。
于是,她趁虚而入。易容、换身份,几次精心设计的“偶遇”,几句加以润色的话本中情话,轻易捕获了一颗天真、不谙世事的心。
她以假身份,与小姐约好在一晚私奔。
私奔前夕,她特意给了小姐一包药,说是蒙汗药,掺在茶水中,喝下去会昏睡一天一夜,对身体无其他副作用,待小姐家人醒来,她们已经跑远了。
其实,那不是蒙汗药,是毒,是小姐家爷爷多年前下给她家人的毒。
小姐听话,下了药,按时来赴约,她不负所约,带小姐一起跑了。
她曾想着,小姐深居闺阁,不识人心丑恶,当年那事,她虽有受益,但毕竟年幼,或许可以留她一条命。
为一个“或许可以”,她伪造了小姐私奔后死亡的假象。
通过一些江湖手段,认领了一具死亡时间不久,与小姐年纪、身形相差不大的无名女尸。
她知道小姐手臂一侧有一块红瘢痕,是胎记,而她恰好知道,有一种红色颜料,能够遇水不化。
将小姐安置好后,她趁夜色将女尸带回到垂野镇芦苇丛附近,割下头颅,抛入河流,一切似乎天衣无缝。
哪知道,她一回去,小姐不知为何,发现她给家人下的药压根不是什么蒙汗药,是毒,她全家人,被她给毒死了。
小姐厉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先是沉默,再是承认,她问:“你记不记得,你儿时跟在后头喊过‘小哥哥’的那个人?”
一句话,小姐明白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小姐疯了似的推门而逃。
外面夜黑风高,她赤着一双脚,直直往黑夜中扎去。
她拉住她,小姐回过头哭着对她说,她要回家。
小姐拼命挣扎,她不敢太用力,怕不小心弄伤,心一软,手一松,人挣脱开束缚,一路沿着小道跑去,那夜无月,周围黑得出奇。
冷风浩荡,前方有涛涛流水声响起,是一条湍急河流,小姐没有半分犹豫,义无反顾纵身一跃。
她跟在后面一起跳了下去,终究是没有来得及,小姐死了。
说及此处,何落青长久沉默下来。
一边云星起惊讶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之后,你是不是带元小姐曾路过垂野镇。”
何落青疲惫一笑,说道:“是我的私心。”
以前,作为闺中密友,她给元苏槿画过几次妆。
那是最后一次给元苏槿化妆,给她换了一身新衣服,带她去一个,从前两人展望过,约好以后要长长久久住在一起的地方。
去那里,最近的一条路,是穿过整个垂野镇。
所以,云星起病中确实与死去后的元苏槿对视过,那不是他的幻觉。
当时在马车上,何落青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双手抱住元苏槿的躯壳,灵魂浮在车顶木然地看着,或许有几次颠簸、有一阵山风,让外人窥见了车内。
她不知道,也从未去设想过这个可能性。
现在,旁侧少年询问,她大抵能猜出一二。
埋葬下元苏槿后,何落青无处可去,习惯性地再次回到垂野镇,再次进入霞生处工作。
她双眼盯着窗外,有一只粉紫羽毛小巧圆润的小鸟停在檐角左右探头,时不时鸣叫两声。
何落青说:“我是她的‘秦郎’,是她镇子上的密友,是她儿时追着叫‘小哥哥’的人,当我发现我对她……”她垂在桌面的一只手抬起,死死捂住双眼,“多年计划已在按部就班执行,来不及了。”
复仇成功的快意,她很少感受到,最大感受是麻木。
她抱着尸体从彻骨河水中走到岸边,头埋在不再起伏的冰冷胸膛上,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哭到后面,泪没有了,心也没有了。
从此往后,她只是活着,每天重复过去日常,她多年间擅于伪装,旁人看不出分毫,内心在逐渐成为一摊废墟。
她想着,被发现也好,不被发现也罢,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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