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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周了。
他喜欢开着窗户看远处不大的湖泊,经常倚在窗边的沙发上,一待就是大半天,即使视野被护栏分割成了不连续的条状。
只不过秋天的湖水好像总是不够蓝,至少他印象中的顏色,应该要更蓝一点,更透明一点。
完全成熟的枫树林,从近处一直蔓延到山上,一致的顏色模糊了层次,只剩下入眼一望无际的火红,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丁点暖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像是放大一百倍的落雪声,也带来了一百倍的寒冷。
今年的冬天,是不是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房间裏没有任何工具,文璟只能自己动手送走“不请自来的客人”,他捏着一把参杂泥土的红叶撒出窗外,白皙的手指粘上了深褐色的污垢。
疗养院的生活很无聊,文璟因此养成了一些没必要的繁琐习惯,比如只是简单洗个手,他会先在水池裏蓄满水,再把手泡进去。
似乎有什麽虚影沿起伏的水面一晃而过,文璟下意识收紧手指想要捕捉,却只有水滴从指缝漏了下去,他怔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思维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扣扣——
来不及察觉异常,房门就被敲响,文璟慢慢悠悠地擦干手从浴室出来,他不用去开门,房门从裏面也根本打不开。
“下午好啊,该吃药啦!”
年轻的护士小姐已经笑眯眯地站在客厅等着文璟,不同于面对其他病人时硬拗出来的精气神,面对文璟时她的高兴是真心的,大家都很喜欢这位没有攻击性,神志清醒,礼貌温和,不会提奇怪要求,生活能完全自理的“病人”,因为会大大降低工作难度。
文璟不是没试过藏药,但显然,所有的方法都被人实验过了,压根躲不过满经验值医护的严防死守。
端起一次性透明塑料水杯,将一把顏色各异的药片尽数吞下,他配合着让护士检查自己的口腔。
“很棒!明天有电休克治疗,今晚记得早点休息,好消息是,这是这周的最后一次。”
“嗯”,文璟平静地点了下头就窝回沙发裏继续看窗外。
老爷子的雷区被当成跳舞机踩了个遍,他恨不得将人有多远踹多远,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偏偏气人的是文璟,能力出众到让人舍不得,所以他忍着脾气让步,只打算关到文璟认错,给个教训让长记性。
这些多余的治疗是文绍礼强加给文璟的。
在很久以前,文绍礼是把文璟当过孩子看的,但随着文璟越来越“好用”,文绍礼的心态也逐渐发生转变,如果文璟只是个纨绔,或许他在文绍礼眼中就会更贴近“孩子”的身份,也会拥有更多无理的权利,可他是个趁手的工具,趁手的工具是不可以随意故障的。
要是没有极度渴求父母的爱,甘愿让自己像个面团一样好揉捏,文璟没准真会获得他想得到的,被人倾听,被人关注。
当有一天,大人们发现柔软的面团拥有了知道痛并把自己变得坚硬的意识,那麽面团只会招来贪婪的怒火以及更糟糕的对待。
就像文璟跟爷爷顶嘴时说的“你们也是一样”,不过是事实罢了,大家都有病,文璟是其中病得最轻的那个。
从源头就扭曲了的关系会一直扭曲下去,他们之间的问题永远是无解的。
一场寒流的突然造访,让纽约很早便迎来了初雪(十二月中),雪下得不大,雪花是吸附了城市污染的灰色。
电休克治疗在上个月末的某一次之后就莫名结束,文璟也不清楚缘由,但心理“治疗”仍在继续,他一直拒绝主动和医生说话,除了催眠或者其他不得不说的时候才会挤牙膏。
室外本就没怎麽积住的雪一晚过后已经化了个干净,阳光从被洗过的空气中没什麽阻碍地直射下来,停留在文璟身上,那是让他很有安全感的温暖和亮度。
坐在对面的医生结束了今日份按部就班的例行谈话,依旧没指望他的患者卸下心防。
文璟却在这时突然主动开口,“Dr Colin.”(科林医生)
“Yes, please go ahead.”(在的,请说)
“I…had a dream last night.”(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文璟梦到自己站在一片(面对龙卷风时)没有逃生可能的荒地中央,周围肆虐的风筒不断向他逼近,最终融合在一起,将他卷进去撕成了碎片,连痛感都真实无比,甚至在惊醒后很久,身体都一直残留着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医生听完,推了推眼镜,肩膀打开身体后仰,将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分开,挪到沙发扶手上,深吸一口气,即将展开演讲,“Well, this kind of dream…”(这种梦呢…)
文璟却没有要听他按照教科书分析的意思,“Excuse me, Dr Colin”,他打断道,“Did I ever possibly mention to you that I saw a tornado somewhere, during hypnosis”(不好意思,医生,我曾经有可能跟你提过我在哪见过龙卷风吗?在催眠的时候)
“No. Never.”
“Hmm…true…how could I’ve ever seen one”文璟失去了对话的欲望,起身离开,“See you next time, Doctor.”(嗯…也是,我怎麽可能见过呢?)
一个从高处的急速下坠后,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Ethan睁开眼睛,侧过头将埋在软枕中的呼吸解放出来,他趴在床上,心跳又重又快,能从床垫中清楚得听到急促的回响,他尝试移动自己,却因手脚发软而使不上力,这一觉睡出了一身虚汗,肩膀在动作时不小心从被子裏露出来,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德州的冬天来得比北边要迟一些,Ethan今年还没有开过暖气,挣扎一番后,他爬下床,拖着步子拧开了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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